流云(第2/10页)

但他此时却像是第一次听说似的,点了点头:“是吗,三十了啊……”

“不高兴听的话题,别说。”

“不高兴啊。”

“二十岁跟三十岁的年龄段,到底是不一样嘛。”

“但是,很年轻哦。”高明重新打量了一眼圣子,“你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哪里,已经是老太婆了。”

“没那事。”

高明毫不含糊地说完后,干了酒杯里的酒。

“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

“没有什么要我为你做的吗?”

“要你做?”

“明年想这样、要那样了之类的……”

什么意思啊?圣子望着高明明显衰老的面容。

“我,现在这些,足够了。”

说实话,圣子没有更多地期待高明。现在这样可以跟加仓井随意相爱,还想要求什么,会被老天惩罚的。

虽说将青春献给了这个大十九岁的男人,但那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曾经心里想,即便终身不婚,只要能跟这个人一起生活也就知足了,并在心里想定——不管家里怎么反对、亲戚们如何排斥,自己都绝不后悔。

现在不管结果好坏,都不能把责任强加在高明一个人身上。

“一直没为你做什么事。”

“不要说了。”

“我马上就五十了,你才刚开始。”

“说年龄吗?”

以前,高明从未表现出特别在意自己跟圣子的年龄差距。十九岁的年龄差距,未必能说是父亲跟女儿的年龄感觉,但却比较接近。高明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显老,而圣子却小巧玲珑倍显年轻。因此从两人的外貌上看,年龄差距显得更大。

当时找这个三鹰公寓的时候,租房中介机构的人问:“父女俩一起居住吗?”

高明苦笑着只点了下头。

但是这个世界上何止于十九岁啊,年龄相差二十多岁的夫妇也有的是。跟相仿于女儿年龄的女人在一起生活,没什么可害羞的。

曾认为高明不在乎年龄。可他现在突然盯着圣子说: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不过,要是那么说的话,高明不也是刚刚开始嘛。他年纪轻轻二十来岁就在文坛上崭露头角了,所以看起来十分老成,其实还不到五十岁呢。

过了五十,也有很多十分活跃的作家、艺术家。倒不如说,艺术家年过五十后,才真正地开始工作呢。

高明突然提起了年龄,还是因为今天是年三十吧。很少示弱的男人,可能到了年底感到有些冷清的时候,忽地伤感起来了。

“别胡思乱想了。”

圣子像是想要让他振作起来,给他的酒杯里斟上了酒。

新年元旦的早晨,天气晴朗。可能都回老家过年去了吧,超市里空荡荡的。

圣子昨晚听过除夕敲钟后,睡着了。高明也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里各地除夕景观的报道。

电视画面上出现松岛瑞严寺的初春景观时,说不好谁先谁后,反正两人都钻进了被窝里。

除夕钟声在圣子的耳畔余音袅袅,加仓井的面容浮现出来,又瞬间消失了。

同睡在一个房间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圣子无法理解自己是怎么一回事。起初是绝无可能的,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自然而然。

这半年来自己的变化,连圣子自己都觉得天翻地覆,有种无从适应的感觉。

曾经想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背叛高明,结果轻而易举地背叛了,竟然还泰然处之,没有当初的那种惊慌失措或心惊胆战。

人到底会变化到什么程度呢?

说是有一百零八个烦恼,这些变化本身,说不定就是一个个的烦恼。

听着除夕的钟声,圣子对自己产生了畏惧。以后还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感到控制不了自己了。

可是一夜过后,昨晚的恐惧又消失了。也许是元旦明亮的霞光驱散了昨晚除夕钟声的阴郁,反正情不自禁地情绪高涨起来。

圣子一早开始做杂煮年糕。跟往年一样,年糕是一个星期前母亲寄来的。

母亲恼火女儿的任性与不结婚,但又似乎无法舍弃她。

十点钟,跟高明面对面吃完了煮年糕,才总算有了过年的实感。

“去参拜吧。”

吃完饭,收拾停当后,高明说道。

“去哪儿?”

“深大寺近些,走去也就是三十来分钟。”

“腿脚不要紧吗?”

“不用担心,作准备吧。”

圣子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后,换上了白底小菊花纹的礼装和服。这套和服也是四年前母亲给定做的。

“漂亮。”

正在穿戴深蓝色的大岛绸男性和服的高明难得爽朗地夸奖道。

近中午时分,两人一起出了门。走出公寓前的小巷,来到大路上,很巧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乘车十分钟,便到了深大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