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第2/3页)

陆岩恢复了面瘫,没有再多言。但总觉得陛下哪里不一样了,却也难说。而观萧怀瑾神情淡淡,不见得高兴也不见得郁郁,一时猜不透他为何“幡然悔悟”。

不知何时,天际飘落下细碎的雪花,纷纷扰扰,扑面皆是徐徐凉意。朔方的深秋已是严寒。萧怀瑾回想起去岁这个时候,后宫不少人中了压胜,昏迷了过去,他如同惊弓之鸟,反思是不是“晋过五世而亡”的诅咒要应验了,是不是天降示警……可现如今,站在北疆的边城,他的忐忑忧怖反而轻了。

大概是觉得,这句预言是有道理的。

人面对有道理的事情,就会下意识地放弃抵抗了。

路上的人渐渐稀少了,这一场雪初至,萧怀瑾明白,这意味着草原上胡人的日子又不好过,比邻而居的晋国又要进入战备状态中。他在雪中漫步深思,陆岩跟在后面,不妨有个疯疯傻傻的人撞上了萧怀瑾,又倏地跑开。

萧怀瑾不甚在意,陆岩全副心神在警戒上,盯着那傻子多看了两眼,忽然一怔。

这个人……好眼熟。

萧怀瑾见他顿足,便垂询,陆岩道:“公子可觉得此人面善?”

萧怀瑾目光瞟过去,登时大囧。那人蓬头垢面,灰头土脸,这就罢了,脸上的表情还鼻歪嘴斜的,活像个丑角。

他摇摇头:“荒唐。”

这样的傻子,哪里眼熟了?他堂堂帝王,居然会认识这种人么?

然而陆岩是御前侍卫,总要练习目力,他能记得住见过的每一个人的五官、轮廓、身材、举止乃至语气,深刻地印在心中。见萧怀瑾斥责他,这简直是质疑他的能力,陆岩决不能因此失了宠信,反而当真了起来:“公子,您不觉得此人相貌颇类苏公公么?”

他说着,几大步跨过去,一把扯住那个傻子。那傻子背对着他们,正在吃别人给的剩饭,忽然被人从后面扯住棉衣,寒风夹杂着雪花钻入脖子中,他打个冷颤,惊恐地叫起来,两只脚胡乱蹬。

这点反抗对陆岩来说如同猫猫雨,他将那傻子粗暴地扯到萧怀瑾面前,将那人脸上歪着的嘴、斜着的眼用手抹平,重新复位,这样整饬了一下,萧怀瑾仔细上下打量他——

还真是,颇有些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右手上的胎记,简直如出一胞。当年苏祈恩因为手上有胎记,差点未能进殿内伺候,还是萧怀瑾觉得他顺眼,破格拔擢的。

这人本应该是挺秀美的好样貌,可惜因风霜日晒,看起来面容显老,已经有了皱纹,萧怀瑾不由想象了一下苏祈恩到老来的样貌,心情古怪了起来。

那人在陆岩手下,还在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断挣扎。萧怀瑾觉出他的恐惧,那种恐惧不是对陆岩的,更似是心底深埋的恐惧被放大。他蹙眉吩咐陆岩:“你先将他松开。”

陆岩道:“臣记得苏公公也有点西北口音,这样巧合,该不会是什么……”谨言慎行,后面“亲戚”两个字未出口。

紫宸殿从司寝到茶水间的所有宫女内侍乃至扫洒粗役,他心里都记有一份档案,他记得苏祈恩入宫的身世是父母双亡,没有亲眷,流落到长安卖身入宫。尚宫局之所以放心将之提入紫宸殿,也是因为苏祈恩没有家人,不怕出幺蛾子。

而贴身侍应之人有可能存在隐瞒亲缘关系的问题,陆岩和经历过一次刺杀的萧怀瑾对此都难免十分敏锐。陆岩道:“不若先将此人带回。”

萧怀瑾点点头,眉宇间浮现一丝阴郁。

他和陆岩带着人,踏着纷纷细雪,往养伤的民居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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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这几日因节气迅速降了温,黑云压城,漫天阴霾。

远远地,谢令鸢已经看到了朔方郡的瓮城。来的路上,她们听说了前几日西魏人偷袭,派了骑兵扮成马贩子,妄想抢城,还差点成事,所以近段时间,朔方城门对于人们往来进出查得格外严,城门也比往日早关一个时辰。

朔方城门已关,她们便寻了城外客栈落榻。由于处在贸易关路上,朔方城进出客商众多,城外的客栈也十分热闹,比她们一路走来的清冷萧条场景,不知繁华几倍,客栈外甚至有专门对外客说书的“唱书人。”

至于唱的是什么,自然是前些日子惊心动魄的夜间夺城之战。那瘦小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处石阶上,开着高腔讲的声情并茂,及至讲到那夜千钧一发之际,西魏人几乎要破城而入,却被“瓮城门九壮士”给拦下了,四周喝彩纷纷。

谢令鸢在人群里旁听着,她的脑海中,不禁勾勒出一幅画卷,这有着崇高爱国主义的“瓮城山九壮士”宁死不屈的伟岸形象,并为他们编写了一本教科书。

武明贞安静听着,逐渐心潮澎湃,沉声道:“可惜此九人已死,否则若在我麾下,我定让他们封官得职,人尽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