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第2/3页)

“德妃或贤妃吧。”

伴随着这句话,曹皇后叹出了口悠长的气,仿佛一生的等待都叹尽了。

这支撑着的最后一口气散去后,没有等来萧怀瑾的答复,她的眼睛便缓缓阖上了,走得波澜不惊。

独留萧怀瑾,沉默地坐在她榻前,坐了很久,背影仿佛凝固。

苏祈恩守在产房外,等了半个时辰,里面没有任何声息。他有些不明所以,悄着进来,才看见萧怀瑾背对着他在发怔。

他轻咳一声:“陛下,您请节哀,保重龙体……”

“去叫宫正司查,”萧怀瑾打断了他,仰起头,说话好像被人一刀刀插入心房,句子一断一断的:“查清楚,什么人,下手,害……”

后面的话掩进了嗓子眼儿里,在胸腔里含混着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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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了辰时,天光大亮了,萧怀瑾才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跨出坤仪殿的时候,身形踉跄了一下,内侍赶紧扶住了他。

见皇帝摆驾走了,等在坤仪殿外的其他妃嫔才敢散去。

“皇后娘娘,这也太突然了些……”

“方才没听医女说么?似乎是有什么蹊跷的。唉……”

“娘娘尚且如此……”

她们窃窃私语,一夕之间,后宫蓦然无主。

自然是没有什么伤感的,却难免动了其他心思。

位置高的算计着中宫的位置,位份低的盘算着该怎么站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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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皇后死得太突然,昨天还在针锋相对,今日就阴阳两隔,何贵妃甚至没有了什么感觉——就像忽然砍掉一个人的手,他还能正常地走几步,觉不出疼痛。等过了那突兀的一瞬,才觉出生活的痛楚和异样。

走出坤仪殿时,谢令鸢走在她身侧,初夏飒飒的风,吹散了坤仪殿的肃寂和浑浊,谢令鸢似有所感:“何韵致……其实皇后本来有机会,将你置于死地的。”

“……是。”

她们都知道。

只要曹姝月临终前,栽赃一句贵妃的不是——摊上了谋害皇嗣的罪名,哪怕背后有何家撑着,何贵妃也一定没有好下场。

然而皇后并没有这样做。为什么没有,谁也不知道了。

她们步履极慢,何贵妃停住,站在坤仪殿台阶下,静默不语,雾绡的广袖在风中如烟如雾,缥缥缈缈。

在云遮雾绕的衣袖后,春葵花开得正盛,于风中向着她们款款点头。

她蓦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才五六岁的光景。

五六岁时,她堂姑姑在后宫还没有一手遮天,何家的兵权没有到盛极,曹家也不是如今这般显赫。那时候显贵的是韦、郦几家,而何家与曹家都还低调,甚至出于对抗韦氏的需要,朝堂上会互相扶持一把,礼尚往来。

曹家主母十分爱热闹,喜置办赏花会,在长安勋贵圈,也是顶有名的。有一年暮春时令,曹家办茶会,请了许多命妇和官员夫人,她也跟着母亲去了。

曹丞相有个嫡孙女,名叫曹姝月,比她还大了一岁。曹夫人开玩笑,说她们年纪相仿,都缺个姐妹,平时一道去玩多好。

那日何韵致无聊,在曹家的花园里逛。夏日时节,翡绿的树林里蝉鸣阵阵,阳光透过斑驳树影,碎碎地洒落人间。她在万绿丛中,看到了一簇盛放的鲜艳的红,极是醒目。

她循着那艳丽红色走过去,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穿戴讲究的官家小姐,正背对着她摘花,嫩绿色的披帛和粉色裙裾一飘一飘的。

“你在干什么?”何韵致好奇问道。

曹姝月转过头,见了她也没有怯生,而是笑了笑,向她伸出了手,手心里躺着几朵红彤彤的春葵花:“要尝尝么?挺甜的。”

何韵致惊呆傻了:“花儿还能吃?”这是哪家的小姐,怎的这样没约束,扒拉这种东西,一副破落相!

曹姝月见她惊讶,不以为意,拈起了一朵含在嘴里轻吮,而后将吸过的花扔在了土中:“我的大丫鬟告诉我的,她小时候跟她哥哥常拿来当糖吃。自己摘着可好玩了。”

何韵致半信半疑的,也拈起了一朵,入口有一丝甜甜的滋味,转瞬即逝,令人回味。她下意识地又拿了一朵,被曹姝月噗嗤一笑,登时有些羞恼。

后来,飒飒的夏风之中,两个小女孩并排而坐,背靠着花簇,面朝着被风吹皱的广湖。

“是挺甜呢,可惜就那点。”何韵致吸了几个,挑剔道。

“一口吃多就腻了。”曹姝月随手将吮完的花扔进了湖中,残花飘在湖面上,悠悠地飘远了。她的声线也随着,飘到了广袤的湖面上:“以后我长大了,要自己种几株,又可以看,又可以吃,多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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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帛被风吹着,挂到了花枝上,风吹醒了何贵妃的回忆。她恍恍惚惚的想,她为什么要和皇后置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