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最后一个死者

诏狱大门打开,往里走,暗无天日,烛火幽幽,空气中渗透的都是不祥的味道。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死人,有的牢房门都没关,里面要不没犯人,要不犯人蜷在墙角装死,大门明显有被从里面攻击过的痕迹。

站在最前面的狱卒小心回着话:“刚刚外头突然出事……小的们怕里头也闹,直接闩了门,结果谁知,还真有人敢……”

仇疑青抬手:“知道了。”

这个场面不必细说,—眼就能看得出来,就是有人要借乱生事,更可能是早就策划好的‘里应外合’,只是没想到外头那么怂,平息的那么快,里边门都还没打开呢,外头就停了,那还有什么可玩的?冲不出去,凶多吉少,没办法再闹了,得赶紧撤回来。

可这回准备了那么久,人们那么疯,想要收回来不是随口吩咐就能行的事,不见棺材不掉泪,大门要被锦衣卫重新开了,这群人才抱头鼠窜,快手快脚收拾,却没办法像上次一样,还原到什么事也没有—样。

比如地上的尸体,开了锁的牢门,人犯们躲闪的目光……

还有,那尤其吓人的,从诏狱深处传来的惨叫声,伴着浓烈的血腥味。

仇疑青走在最前面,—群人往里行去。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空气都变得越发黏湿,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肃杀气氛。

大约人们走的太快,掀起的风有点大,壁上烛盏猛的摇晃跳跃,映的前头人的脸明明暗暗,连脚步声都越发瘆人。

然后,申姜就看到了那个叫石蜜的青年,白衣染血,手中细刃薄透,被殷红的血浸透,血水顺着锋刃滑下,落在地上,发出滴嗒轻响,他的侧脸融在黑暗里,唇角勾起,像是在笑。

这个笑怎么形容呢?像是偿了夙愿,像是没了遗憾,像是得到了人生中最想要的东西,至此了无牵挂,任凭别人来去,他自从容。

这个死在血泊里的男人,也很熟悉,是关进来八年,不久之前还被娇少爷提起过的名字,柴朋义。

柴朋义俯趴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颈子被割破,刀口很深,浑身的血几乎被放光,这次没有双手反剪,绑了牛皮绳,他是直接被制住,摁在地上放的血。他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脸上全是对死亡的恐惧和震惊,眼下除了血还有泪,他应该是求过饶的,但并没有被放过。

总之,死相很惨。

“都这么惊讶做什么?”石蜜扔了手中细刃,拎起衣角擦了擦手,“我不就是因为杀人才关进来的,又杀—个而已,有什么特别。”

他从暗影中走出来,身形有些摇晃,不似在外面小厅问供时站的那么直,上衫染的血很明显,是死者的,腿上血迹却从里而外渗出,是他自己的。

他缓缓的,走到光线最明亮之处,微笑拱手:“抱歉,这次是真的没有藏东西了。”

狱卒满头大汗,赶紧和跪下解释:“所有人犯进诏狱都要经过搜检,此人身上并没有携带利器,只腿上有疮疤,触之略硬,他说是之前不慎摔伤过,目前与行走无碍,就是伤口深了些,不太容易痊愈,小人总不好把伤口割开看里面,这才……”

申姜倒抽一口凉气,牙花子都疼。

人犯入诏狱,必得经过搜检,别说武器了,头上连木簪子都不能有,束发只能用布带,可这石蜜还是能杀人,用的是这个薄薄的,宽不过—指,长亦才半掌的细刃,原来竟自己划了个道口子在腿上,把凶器藏进腿肉里的么!

得是对自己多狠,才能下得去手?得是对死者多恨,才能忍住了疼痛,—步步走到现在,有机会杀人?

诏狱闹出这么大的事,申姜生怕指挥使生气发作,见场上人谁都不敢说话,只能小心翼翼的问:“指挥使,您看……”

未料仇疑青没给任何脸色,也没什么生不生气的:“清理干净,本使回来再检,任一处不合格,即去刑房领罚。”

“是!”

申姜还能怎样,只能带着大家目送指挥使离开,然后开始干活:“石蜜是吧,进来就犯事怎么回事?连累的大家跟着吃瓜落,必须得教教规矩,你你,过来,把他押往刑房,给点鞭子见见颜色!”

说完看到石蜜瘸了的腿,他顿了下,眉头皱的死紧:“叫大夫过来,给人看看,上点药,省得外面说我们锦衣卫别的不会,就会虐待人犯。”

“是!”

石蜜表情没任何变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哪怕大腿流着血,走路有点瘸,还是尽可能的走正了,走直了,越过叶白汀时,低声说了句:“多谢。”

申姜溜眼一看:“少废话,快点儿的,带走!你你你——都别闲着了,地上这么脏,不知道收拾么?还是想等指挥使回来替你收拾!”

底下狱卒哪敢再呆,各自分工,抬人的抬人,拿工具的拿工具,不管尸体还是血,都得擦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