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3/4页)

就在隆丰帝难以抉择时,前朝又翻出了文家的旧事。

隆丰帝最忌讳外戚坐大,是以文贵妃的母家并不显赫,只得了个面上光鲜的爵位,在朝中却没什么实权。这些年文家人仗着宫中文贵妃得宠,大案没能力犯,但诸如强占民女、侵占田地、放印子钱等小恶都没少做。

从前无人敢管,如今却是被人一桩桩一件件地翻出来,参到了御前。

然而参奏的人越多,隆丰帝反而越是犹疑起来,迟迟未定论。

而就在此时,永熙宫传来丧讯——容妃殁了。

被太医用珍药吊了这么久的命,她到底没有撑住。

殷承玉闻讯赶去永熙宫时,已有宫人在收敛容妃遗体。殷慈光木然跪在榻前,神色空茫。

殷承玉唤了他一声,他似没听到一般,眼底没有半点波澜,整个人暮气沉沉。

他喉头顿时哽住,兜兜转转走一遭,容妃到底没能活下来。

前世母子二人皆蒙冤而死,污名满身,连名字都成了宫中禁忌。今生眼看着苦日子熬到了头,希望却生生在眼前破裂。

命运太过无情,他一时不知道哪一种结局对殷慈光更为残忍。

“孤不会放过文贵妃。”任何安慰在此时都太过苍白无力,殷承玉沉默良久,也只能给出这么一个承诺。

殷慈光眼珠晃了晃,缓缓转过身来,忽然问他:“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殷承玉不知他在问什么。

殷慈光却仿佛并不需要答案,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往殿外走去。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寒冷,三月未春,阴风怒号。

风盈满宽大的衣袍,殷慈光仰头长久望着阴沉沉的天,形销骨立、状若幽魂。

从小母亲便教他要忍。

身份低微不受宠爱,要忍;男扮女装日日唯恐被拆穿,要忍;文贵妃嚣张跋扈处处针对,也要忍……

这皇宫的四面高墙就好似一张血盆大口,他与母亲战战兢兢地生活在其中,不敢争也不敢抢,只能忍气吞声,艰难活着。

不是没有恨过怨过,但母亲总说等他长大了就好了,再忍忍就好了。

他信以为真,当真以为一切会好起来。

事实是命运在他最得意的时候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叫他知道,他永远都是这深宫高墙里的一只蝼蚁,生死荣辱为他人所掌控。

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殷慈光死死咬着牙,眼眶发红,却没有流一滴眼泪。

他垂头看着双手,这双手苍白无力,护不住他的母亲。

他缓缓攥成拳,指尖陷进掌心。

容妃葬礼十分隆重,一切规格从贵妃仪制。

生前不得宠爱,死后却哀荣十足。

大约是出于补偿心理,葬礼之后隆丰帝又下旨封殷慈光为安王,到户部轮值——大燕皇室旧例,皇子行弱冠之礼方才封王。几个皇子里殷慈光虽最大,却也还没行弱冠之礼,此次封王已算破例。

而至于文贵妃,她数罪并罚本是罪无可恕,但隆丰帝几番斟酌之后,到底没能狠下心杀了曾经心爱的女人,只发落了文家,褫夺贵妃封号之后将人打入了冷宫。

不过短短半个月,前朝后宫风云变幻。

殷慈光封王之后,便要正式搬入安王府——他的府邸在年前就已经开始修缮,到了如今已经可以入住。

离宫当日,他去慈庆宫辞行。

郑多宝引着他往弘仁殿去时,只觉得这位昔日沉默寡言的大皇子,如今瞧着越发寂然,就像一口深井,所有情绪都沉到了底,没了人气儿。

他心中唏嘘两声,将人引到了殿中方才退下。

殷承玉听见通传迎出来,打量着他的神色,尽量如同从前一般道:“还以为今日迁府事多,想着过几日再去王府讨茶吃,没想到皇兄竟先来了。”

“从前我与母妃多承殿下照拂,今日前来是想与殿下说,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我不信,殿下也莫信。”

殷慈光一身素衣,面上没多少哀色,说话语调平和缓慢,似已经从丧母之痛里走出来了。

未曾想到他特意过来是为了说这么一番话,殷承玉微愣。

“待我整理好心情,再邀殿下品茶。”殷慈光说。

殷承玉看着他,想在他眼里找出些什么来,却什么也没找到。

他顿了下,温声说“好”。

要说的话已说完,殷慈光便告辞离开。殷承玉送他至门口,在他转身离开时,低声道:“冷宫附近的守卫都已撤了。”

殷慈光脚步微顿,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行。

走出很远后,他方才回头看了一眼。有个绯红身影从殿中出来,与殷承玉并肩而立。姿态虽未过分亲昵,瞧在眼中却有种旁人无法插入的氛围。二人低头说了几句话,便一道转身进了殿中。

殷慈光驻足凝望片刻,方才转身离去。

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