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镜中花(七)(第2/4页)

濯明见他不惊也不怒,顿时觉得没了意思,便冷笑道:“呸,驭兽道的毒蛇,唾面都能自干,血管里流的一定都是冰碴——谁说我要赶着一帮行尸走肉出去,我又不是赶尸的。控制凡人还用得着什么手段么,蠢货!”

说完,他好像急于显摆自己有本事的小孩子,一把拉扯住王格罗宝那被他打了莲花印的神识,扎进了舆图拓本里。

再怎么同病相怜,别人也始终是别人。镜花村里人们终于还是散了,被遗弃的女人失魂落魄地独自回了家。

她的小女儿尚在襁褓中,儿子才五岁,她得承受她的余生。

女人一进门,意外地发现家里亮着灯,她的小男孩既没有老实睡觉,也没有偷溜出去玩。昏昏的汽灯下,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熟睡的婴儿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着摇篮。

女人慌忙背过身,将脸擦干净,挤出笑容柔声喊男孩的小名:“福虎,怎么还不睡觉呀,当心,别闹醒了妹妹。”

男孩一言不发地从床铺上跳下来,跑过来抱住女人的腿,抬起脸看着她,那双大而黑的眼珠像两口沉尸的井。

女人没注意到男孩的异状,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她想从那小小的身体上寻一点安慰。

男孩颈侧闪过一个模糊的莲花印,这具被邪祟占了的身体里,原主人没长成的神识已经消散,死气沉沉的灵台上只有两个不怀好意的邪祟。

濯明不屑地指点江山:“凡人的怨毒就是油,一个火星就着,你看好戏吧,今天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龙脉豁条口。”

他让男孩缓缓扭过头去,恶毒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爹。”

女人的身体僵硬起来,抱着他的手一紧。

男孩的嘴角翘起了两分:“娘,他们说我生得像爹。”

王格罗宝冷眼旁观,心里赞叹:真熟练,喘气都招人恨。

然而出乎他俩意料,濯明期待的暴风骤雨般的发作却并未落下来。

憔悴的女人快要崩断似的深吸了几口气,竟控制住了自己发抖的身体,轻拿轻放地抱起她的孩子:“你爹啊,他去很远的地方除魔了,不能让那些邪祟进来,吵我们福虎睡觉呀。”

王格罗宝颇为意外地一挑眉。

干净的香气顺着女人吐息传来,她用那双柔弱又没用的手轻拍着男孩后背:“我们爹爹是个大英雄,福虎也要多多吃饭,好好睡觉,将来……”

濯明脸色冷了下来,截口打断女人:“他不要你了。”

女人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又白了一分:“福虎……你说什么呢?是不是谁跟你乱说什么了?”

濯明的宛语超常发挥,咬字极清楚,几乎超过了宛人幼童平均水准:“他去求他的前途,把你给扔了。”

来啊,把你无能的怒火发在你儿子身上,没用的废物,男人都没了,还装慈母给谁看?

“你是件不体面的旧衣服,我和那小鼻涕鬼就是两团擦过屁股的草纸……”

女人嘴唇哆嗦着,眉目几次差点塌下来,却都险伶伶地撑住了。最后,她只是看着男孩充满愤怒的眼睛,温声说道:“孩子,不是这样的。”

王格罗宝:“嗤。”

濯明被他这一声轻笑点起了无名火:“你骗……”

“不是这样的。”女人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他的头发,她袖子里也是那种干净的香味,不知使的什么香,可能是南宛特产,濯明这一生活了几百岁,从没闻过类似的气味。

“大人的事你们还不懂,但是不管爹爹回不回来,你和宝珠都是我们的宝贝。”她说着,又笑了起来,眼角不小心挤出一点泪光,“哪个坏人教你这么说的呀?小没良心的,爹爹在的时候那么疼你,你不信他,却只听坏人的话,是什么道理?你爹只是把疼你的任务都交给娘了。你等着看吧,娘可比他厉害多了……”

王格罗宝笑出了声:“濯明兄,你真是命好,怎么随便一选就挑了个这么好的娘亲?”

濯明简直出离愤怒了。

男孩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怪力,一下就挣脱了成人的手,他额头上泛起莲花印,张嘴吐出一团雾气。

“哎,”王格罗宝唯恐天下不乱道,“说好的不用手段呢,怎么对凡人使起幻术来……”

濯明一甩手将他赶了出去,用铺天盖地的幻术折磨起凡人没锤炼过的神智。

“别废话了,听我的,我们悄悄离开这里,去给那些蓝衣狗和金平权贵好看。娘,你乖乖的——”

无心莲的手段能让筑基修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整整半宿过去,这一根手指就能戳死的凡人却始终不如他所愿。她以性命和尊严捂住自己的怨与愤,不肯在幼子面前露一分。

终于,在濯明“你为什么不听话”的狂吠中,凡人的神智彻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