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4页)

然而,这令人动容的事实,不适合在贺缘声面前提起。

因为,他只记得了学生带来的恨。

“也许……”

樊成云迟疑的说,“我们可以用冯先生创作的乐谱,再试试。”

他们坐在酒店沙发,默默筹谋,决定要做最后一次尝试。

对于音乐人,大约没有比重奏冯元庆的乐谱,更能唤醒老人记忆的方式。

“方兰那里应该保存了许多冯先生的手稿,他老人家创作的二胡曲,我只听过一部分,所以还是重新慎重的挑选一下,再研究音乐会的编曲。”

说着,樊成云将目光看向了钟应。

“你是辉声的学生,就是冯先生的学生。”

樊成云对钟应的信任,永远建立在他的赤诚与天赋之上。

“你应该是最懂他们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创作出一曲终章。为了冯先生、为了辉声,更是为了贺先生。”

即使面对了贺缘声的斥责与固执,樊成云也不可能埋怨那位年逾八十的老人。

钟应也是如此。

只不过,他的情绪低落沉重,视线期期艾艾。

樊成云见他这样,困惑的问道:“怎么了?”

冯元庆已经逝世十六年,钟应却在今天,才知道老先生的遭遇。

面对他慈祥包容的师父,才敢问出那个迟到了许多年的问题。

“……冯先生,恨吗?”

恨那些忘恩负义的学生,恨那个盲目黑暗的年代,恨天地昏暗世道不公。

酒店房间寂静,似乎他的回答永远没法得到回答。

但是,樊成云依旧出声,“恨,也不恨。”

他摸了摸钟应短发,清楚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对音乐传递的思想有多敏锐。

于是,樊成云淡淡笑道:“我不能替他评判什么,但是冯元庆一直是我尊敬的老师。他一生的追求都在音乐里,一生的盼望都在曲谱里,你学过他创作的乐曲,更深懂《猛虎行》和《万家春色》,就应该知道——”

“他只恨时光匆匆,没法继续教授更多的学生,没法让更多人懂得用二胡的弓弦去领略祖国的大好山河。”

师父说的没有错。

那位伟大而可敬的老人,从来没有把时间浪费在仇恨上。

钟应从小学习他创作的二胡曲,弦乐里的乐观积极,带着冯元庆历经了战争和苦难之后的喜悦。

仿佛那双眼睛依靠着挚爱的乐器,仍旧见到了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大好春色落入万家灯火的辉煌。

他看不见了,钟应却没有感受到他的失明。

始终能从二胡的弦里,看见冯元庆眼中的姹紫嫣红。

可是钟应站在房间窗边,迟迟没法全情投入到音乐会终章的创作之中。

他掌握了许多谱曲的技巧,也会写各种乐器需要的谱子。

心中的感慨和悲伤却干扰了他的思绪。

这不是单纯的纪念曲,它必须要安抚一位盛怒的老人,讲述一位逝者历经八十年未变的心声。

钟应自诩不是天才,他没有办法轻松的承诺做到。

因为,他的创作,并不能完全取代冯元庆在贺缘声心里的地位。

《猛虎行》是战争时期歌颂离家战士,不改其志,英勇卫国的乐曲。

《万家春色》饱含了一位音乐家对祖国万里江山春色灿烂的欣喜与庆幸。

它们连在一起,可以毫无负担的得出“战士保家卫国,换来和平安宁”的思想。

然而,钟应觉得,这不会是贺缘声想要听到的乐思,更不可能安抚老人记恨至今的怒火。

这时,他总算感受到人类的无力与音乐的苍白。

如果真的存在鬼神、存在灵魂,他宁愿以身为媒,请冯元庆再到人世间走一趟。

也许换作冯元庆,就只需要对贺缘声说——

不要为我难过,你和希声一起回家。

万千烦恼纷争,痛苦别离,一句话足矣。

持续挣扎了一整天的钟应,什么灵感都没有。

第二天中午,他呈现出痛苦的时差状态,坐上简单的三方会议,却撑着脑袋,只想睡觉。

方兰见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出声叫他。

“小应,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我和你师父慢慢商量场地和人员。”

钟应并不是承受不住时差,只不过昨晚一直在想乐谱,没怎么睡好。

于是,他顺从了老师的建议,回房倒头就睡。

他睡眠极好,一觉到了下午,竟然是被手机吵醒的。

钟应抓过来一看,诧异见到了屏幕的备注:

厉劲秋。

“秋哥,出什么事了吗?”

他惊讶的接起。

那边声音精神奕奕,还不满的反问:“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我还想关心关心编钟什么时候回国,准备去参观一下。”

他语气闲散,确实像在闲聊。

钟应看了看时间,确定一般又问:“秋哥,你那边是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