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3/4页)

站在院子里的白柳瞧见她面上那似有似无的笑意,蓦地怔住了,等到门全然掩上,她才走了过去,轻叩门问:“大姑娘,可要往袖炉里添炭?”

“不必,尚还有余。”容离在屋里说。

华夙兀自拉住容离的袖口,似要从袖袋里把画祟拿出来,但她却不拿,只是淡声说:“笔。”

容离疑惑地取出画祟,指着这轻盈盈的一杆竹笔问:“怎么了?”

“画只鸟。”华夙握上了她的手腕,如教她作画一般,在半空中甩动画祟。

画祟笔头的毛料原是干干净净的,在被挥动的一瞬,浓浓墨汁从木杆里渗了出来,又像是鬼气笼在其上,毛料登时黑得连丁点白也不剩。

寥寥几笔,华夙便牵着容离的手画出了一只鸟,半空中的墨迹转瞬凝出形来,鸟儿的双翅扑腾了一下,身上的羽毛根根分明,只一双眼木讷无神。

这鸟不像阳间的玩意,虽长得是只鸟的样子,可覆在双翅上的羽毛稀稀落落的,隐约能看见白骨,且木讷的双目殷红如血,不见瞳仁,尖喙也血淋淋的,犹像刚食了肉。

“这是……”容离错愕看着,不敢上手去摸,这鸟长得太凶了些。

“白骨鸮,又叫腐骨鸟。”华夙松开她的手腕,一把抓住了那扑着翅的鸟,“苍冥城里的东西。”

长得像鹰,但模样要小上一些,双目还长得又圆又大。

“画它作甚?”容离不解。

“苍冥城里仍藏有我的旧部,我得知道此番来祁安的,除了萝瑕还有谁,这漫天血雾可不简单。我心中虽已知个大概,但终是不能笃定。”华夙抓着白骨鸮的双翅,另一只手伸出一根食指,抵在了它的喙前。

这喙尖锐,一下便刺破了她的手指。

华夙的指腹登时渗出血来,只是她的血红得发黑,其上还缭绕着浓浓鬼气。

容离目不转睛地看,心里还记得上回这鬼捏碎舍利的时候,手被蚀得骨肉模糊,好不容易长好,现又被啄了一下。

幸好啄得不狠。

白骨鸮往华夙指腹啄了一下,那腾着鬼气的血渗进了它的喙里,渗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疏漏。

华夙不动声色,并不觉得痛,一扬手,这白骨鸮便振翅而起,猛地撞出了白墙,连点儿黑烟也没有留下。在将这白骨鸮放走后,她捻了捻指腹,手指上的伤登时愈合如初,叫人看不出一丝伤痕,就连血迹也仿若钻了回去。

容离没有吭声,蓦地觉得做鬼也挺好,死了便是死了,虽会受伤,但好得也快,不会像她如今这般……

盼生盼死,没日没夜守着自己的棺椁,十年如一日。

“方才府医在时,你是刻意那么说的。”华夙忽地开口。

容离眼睫一颤,颔首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他如何想,却又与我何干。”

华夙勾了一下唇角,蓦地靠近,近到咫尺,再近上一些,那冰冷的气息定要落在容离的发上。

容离骤然屏息,一时间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往哪处瞧,就像被绳子拴了个正着,动弹不得了。

她动了动唇,开口时才发觉嗓子半哑,“怎忽然这么看我。”

华夙打量了她一阵,不咸不淡地嗤了一声,又将身子站直了,“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狐狸变的。”

容离面颊上的热意缓缓消退,自嘲般开口:“我若是有这能耐由狐狸变成人,怎还会混得如此惨。”

“先前是惨,”华夙面上无甚神情,平静又寡淡地开口:“这不是遇上我了。”

容离瞳仁一颤,垂着眼半晌才没说话,她不知遇上这鬼是祸是福,但上辈子的仇怨,约莫能报得了了。

她住的这房离蒙芫的主屋有一段石子路,不算近,但隔得也不大远。

那屋里的动静,华夙俱听得清清楚楚,她坐了下去,一边看着案上的市景图,一边道:“你想知道他们二人在屋里说了什么么。”

容离:“想。”

这倒是没有隐瞒,对着华夙的时候,她至少有一大半时候俱是诚心的。

华夙眸光一动,又望向舆图上吴襄镇所在,屈起的食指轻叩了两下,“蒙氏未说什么,约莫是痛得出不了声了,这府医倒是说了不少。”

“说了什么?”容离问道。

华夙道:“府医问她,旧事可有同旁人道起。”

容离弯着眼,走去抬起了镜台边的窗,寒风钻入屋中,纱账和珠帘乱卷着。她站在这,隐约能看见主屋的一角,那门是紧闭着的,婉葵站在屋外守。

华夙又道:“蒙氏说不曾,问他为何这么问,府医将你方才说的话八九不离十地说给她听。”

“无妨,便是想叫他们都知晓。”容离望着主屋一角,“可我究竟知道多少,他们心里没底,且心中又有鬼,如此才更怕。”

华夙睨了她一眼,又道:“蒙氏求府医救她,此胎若稳,可予他七百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