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3/6页)

不必多做解释,队中的其他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地窟中事才挽留李泉前辈同行的,但陶锡却心知,他是为了那声传音。

地窟中阵法已毁,就算戒律司再派来好手,能够看出来的信息也有限。李泉前辈所提到的神树村才是重点,就算如前辈所言,神树村也已经被毁了,但能够查两个不同地方的线索轨迹和只有查一个地方的线索轨迹所得的结果,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翻倍。

他就算亲自走过了一趟地窟,但若想要查清此事,同样无异于大海捞针。可若再加上神树村,能够在二者的线索中找到交叉之处的话,可不知要省却多少工夫。时间就是先机。

但李泉前辈在告知他神树村的线索时,却是以其他人都不知晓的传音方式。这令陶锡心中生出不好的感觉,难不成李泉前辈在暗示,戒律司中有问题?

陶锡在心中紧皱着眉,面上却半分不显。戒律司中人皆受誓言戒律所限,人人皆望梁国更好,但这戒律却并不能保证戒律司铁板一块,事实上,戒律司中的派系之争一点都不比朝堂上干净。有了争斗,便会留下可能被人乘隙而入的漏洞。

除此之外,陶锡虽然对戒律司的戒律有信心,但也清楚这戒律究竟有多松散。这些戒律大多论心不论迹,若是有戒律司中人受了蒙骗,自以为做的事情没有违背戒律,却已经被人利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思绪并着戒律司中的一个个同僚们在陶锡心中转了不知多少圈,表面上的行举却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待李泉前辈也是尊敬中不乏亲近,但连对戒律司中都会存有疑心,他对这位偶遇的李泉前辈又怎么能全然信任呢?

他若是这样容易信任一个人,只怕也活不到成为七纹领的时候。

一行人之前所停之地与甘南城相距不远,沿官道而行,很快就看见了甘南城高高的城墙。

甘南城是一座不小的城池,城外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村落与田庄,这个季节正是收获的时候,过去每年的这个时节,田上都是割过后齐刷刷的麦茬,在夕阳下呈现一片暗金色。但是现在,这些田已经被一人多高的野草淹没了。在没有人清理的时候,它们野蛮的生命力足以吞没每一寸土地。

这些土地都是好的,它们生得出这样旺盛的野草,也长得起谷粒饱满的粮,那是世上医治饥馑最好的药。只可惜,在之前的灾难中,能够打理土地的人都已经逃了。

收获是需要时间的,但人却是每天都要吃饭的。灾荒刚开始的时候,还有老人家宁可饿死也要留下粮种,那是他儿孙明年活命的希望。可是后来就没有人留粮种了,再留下去,家里最后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但吃了粮种,又能活多久呢?吃了树皮,又能活多久呢?吃了草根,又能活多久呢?

饥荒是一场病。大地厚德载物,滋养万物生长,就在那里;人们有手有脚,不吝花费力气,就在那里。这样的大地和这样的人们都在,可是地却要荒芜,人却要饿死。

连天上寻不到一粒种子以果腹的鸟雀都不敢落下停歇,直到疲惫的翅膀再也撑不住一次扇动,直直坠到地上,被饥饿的人扑过去捡起,来不及拔毛就用惨白的牙齿撕扯。

马蹄嘚嘚。

戒律司的人在官道上疾驰而过。

官道本是不允许平民百姓走的,但眼下这个时节也没多少人在意这个了。官道是最平整、最好走的道路,意味着相对安全和节省体力,而这两样对于逃荒的人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

与这些衣衫破旧形容狼狈的逃荒者相比,戒律司的骑队在官道上实在是太显眼了。那一匹匹膘肥体壮的马,在平日里代表的是让人们避之不及的权势,而在现在,它们代表着肉。

普通人是永远无法理解快要饿死的饥民的,但他们看得见。戒律司骑队已经遇到过很多次饥民,每一次都会被拦路乞食,饿急眼的人连奔马都敢拦,若是真停下来,只会被从马上扯下来,再被撕夺走身上每一点可用之物。至于那些马,则会成为饥民们的口中之食。

戒律司的骑队应对这些饥民已经很有经验了,他们不会停下来,但也不会任由马在人身上踏过去。他们有术法。

但这一次,戒律司中的人们却并没有用上他们的术法。这些逃荒的饥民并没有上来阻拦,对这一行格格不入的骑队最多只是投注一次目光,接着就继续向城门处赶路。他们眼中不是常见的那种能活一天是一天的麻木,他们眼睛里有着光。

这原因也很简单。在这条官道上,除了逃荒者和像戒律司这样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逃荒者的人外,还有这一群身穿灰、黑两色布衣的人在维持秩序。

这些灰黑布衣人从城门外半里处就开始吆喝,告诉逃难来的人莫要争抢,前面城门口有免费放粮的,排队可以进城,城中有活干,可以换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