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2页)

“是的。”她看着他。

“她也去了。”他低语,“生命就是这样的!从有生命的那一天,就注定了要死亡。你不要伤心,真的,鸵鸵。人活到该去的那一天,就该去了。太师母已经享尽了她的天年,她已经九十几岁了,不能动,不能玩,不能享受生命,那么,她还不如死去。这种结束并没有不好,想想看,是不是?她已经年轻过了,欢乐过了,生儿育女过了,享受过了……什么该做的,她都做过了,所以,她去了。绝无遗憾。乾能,我跟你保证,她已经绝无遗憾了。”

“是吗?”她怀疑地问,泪水渐干,面颊上又红润了,“是吗?”她再问。

“是的!真的!你不是也说过,你只要活到七十八岁吗?”

她牵动嘴角,居然微笑起来。老天!那微笑是多么地动人心弦啊!她深思了一下,显然接受了他的看法,伸出手来,她紧紧地握着他,闭上眼睛,太多的眼泪已把她弄得筋疲力尽,她低语了一句:

“韩青,你真好,永远没有一个人,能像你这样了解我,体贴我,安慰我!给我安静,让我稳定。如果我是条风雨中的小船,你准是那个舵手。”

说完,她就渐渐地、渐渐地进入睡乡了。她哭得太久,发泄得也够多了,这一睡,竟沉沉然地睡了三小时。他坐在床前面的椅子里,因为她始终握着他的手,他不敢动,怕把她惊醒了,也不敢抽出手来,他就这样坐在那儿,静静地、静静地瞅了她三小时。当她一觉醒来,发现屋子里都黑了,他仍然坐在那儿,连灯都没有去开,他的手仍然握着她的,他的眼睛仍然凝视着她。她那么惊奇,从床上翻身坐起,她惊问:

“几点钟了?”

他看看手表。

“快七点了。”

“你一直这样坐着没动吗?”她嚷着,“你三小时都没动过吗?”

“是啊!”他欠动身子,手已经酸了,脚已经麻了,腰也快断了,“我不想吵醒你!”

“你不想吵醒我?”她瞪大眼睛看他,跳下床来,去开亮了电灯,在灯光下,她再仔细看他,他正揉着那发麻的腿叫哎哟。“你这人……你这人……”她简直不知该如何措辞,“你这人有点傻里傻气!实在有点傻里傻气!即使你走开,我也不见得会醒呀!”

“你好不容易睡着了,我不想冒这个险!”他说,终于从椅子里好困难地站起来了,用单脚满屋子跳着,因为另一只脚麻了不能碰地。

“我跟你说实话,”他边跳边说,“我坐三小时一点都不累,手酸也没关系,脚麻也没关系……只是……我一直想上洗手间,快把我憋死了!”

她用手蒙住嘴,眼睛张得好大好大。而他呢,真的一跳一跳地跳到洗手间里去了。等他从洗手间里出来,她继续瞪着他,不知怎的,就是想笑。她极力忍着,越要忍,就越想笑,终于,她的手从嘴上落了下来,而且,笑出声音来了。

他把她揽进怀中,惊叹地说:

“你不知道你笑得有多美!”

她偎进他怀里,颇有犯罪感似的,悄声说:

“太师母刚刚去世,我就这样笑,是不是很不好?”

“为什么很不好?”他反问,“我打赌,如果她看得见,她会希望你笑。”

“你确定吗?”

“我确定的。”

她仰头看着他,他们对视了好久好久。然后,她轻轻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来:

“韩青!没有那个他了。”

“什么?”他问,屏息地。

“没有别人了!”她嚷了出来,“再也不可能有别人了!只有你!只有你!世界上只有你才能对我这么好,你是唯一的男孩!”

他满心激动,满怀虔诚。

俯下头来,他立刻吻住了她。她的反应强而热烈,几乎是用全身心在接受着。然后,她红着面颊,又悄声说:

“太师母刚刚去世,我们就这样忘形,是不是不太好?”

“为什么不太好?”他继续吻她,热烈热烈地吻她,“她老人家曾把你交给我,她要我好好照顾你,难道你忘了?如果有什么事能安慰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那就是——让我们俩好好相爱,好好相爱吧!”

她用手臂紧紧圈住了他的脖子,他继续吻她,一面抬眼望天:谢谢你,奶奶。他虔诚地祝祷着。请安息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