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朔玉亲自送顾悯去了北镇抚司,然后才回宫复命。

沈映把小太监们都赶到了书房外面伺候,一个人在书房里临摹字帖,可惜临摹得平心静气,他心里杂乱焉能静下来,宣旨写废了一张又一张,废纸铺了满地。

朔玉掀开帘子走进书房,一看地上这情形便知皇帝现在心情差到了极点,走到书桌旁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皇上,临阳侯已经进了诏狱。”

沈映笔尖一顿,任由一大滴浓墨滴在宣旨上,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少顷,才慢慢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朔玉道:“回皇上,临阳侯只说想面见皇上,其余的便没什么了。”说完停顿了一下,打量着沈映的脸色试探地问,“皇上,您要见一见临阳侯吗?”

沈映缓缓闭上眼,见了面又能如何?

为了让人相信他是铁了心要舍弃顾悯,就算见了面,他也只有绝情断义的话说给顾悯听,那样也只会更伤顾悯的心。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沈映睁开眼,扔了手里的毛笔,摇头道:“不见。”

朔玉在旁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开口问一句:“皇上,请恕奴婢多嘴,您真的相信是临阳侯杀了老雍王?”

沈映抬眸扫了眼朔玉,背着手从书桌后面出来走到窗前,抬头举目远眺,“此事不在朕信与不信,而在于临阳侯必须死,朔玉,朕教你一个道理,什么都想要的后果就是会一无所有。”

朔玉怔怔看着沈映的背影,心里有些茫然,他既觉得皇上不应该对临阳侯这般无情,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也许欲成大事者,必须得舍弃一些东西吧,譬如情爱。

沈映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一直没松开,克制着情绪,淡声吩咐道:“让北镇抚司的人仔细照看着,就这几天了,别委屈了他。”

朔玉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是。”

顾悯自从进了诏狱后便一直在等,可最后终究还是没能等来沈映传召他的消息,等到的只是赐死的旨意和一杯毒酒。

怕顾悯不相信,沈映亲笔写了圣旨,又让朔玉亲自前往诏狱传旨。

顾悯没有下跪接旨,背对着宣旨的朔玉站在牢房最里面的角落里,身形依旧挺拔,纹丝不动,宛如一尊雕像,一直到朔玉把圣旨念完,顾悯也没转过身,不过朔玉也没催促,静静地站在后面等着。

朔玉是一路看着顾悯和沈映走到的今天,却没想到两人最后会是这般结局,怎能不唏嘘。

良久,顾悯才嗓音沙哑地问:“皇上就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我么?”

朔玉低声道:“圣上说,既然情分都没了,那就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顾悯缓缓转过身,一连多日的夜不能寐,让男人的眼里布满血丝和黯然,却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执着的亮光,“我还是不信皇上会如此绝情。”

朔玉看他这样,也是心酸,可却也无可奈何,“侯爷,您别怪皇上,皇上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

被逼的没有办法,所以便要舍弃他,如此决绝,如此绝情。

顾悯感觉自己已经碎成四分五裂的心脏,又在刚刚经历了一遍凌迟,罢了,若是他活着会令沈映觉得为难,若他的死能保住沈映的帝位稳固,那他死便死了罢。

顾悯看着小太监手里端的毒酒,没再犹豫,大步走过去端起酒杯,便打算一饮而尽。

朔玉看着于心不忍,在顾悯的嘴唇快要碰到酒杯时忍不住打断,“侯爷!最后可还有什么话要咱家带给皇上?”

顾悯停下喝酒的动作,垂眸思虑了下,最后抬眼问一旁的锦衣卫:“能否借你的绣春刀一用?”

锦衣卫用眼神询问朔玉的意思,朔玉点了点头,锦衣卫便抽出腰间的绣春刀,恭敬地用双手奉上给顾悯。

顾悯放下酒杯接过绣春刀,迟疑了一下,抬手从头顶的发髻中扯出一缕青丝,手起刀落,割发断情,他将割下来的头发递给朔玉,哀莫大于心死,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道:“请公公帮我把这个带给皇上。”

朔玉把那一缕青丝仔细地用手帕包起来放入袖中,郑重地道:“侯爷放心,咱家一定帮侯爷带到!”

顾悯唇边浮现出一丝凉薄的笑意,“如此,那便多谢了。”

随后端起盛满毒酒的酒杯,毫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毒酒灼烧着喉咙,流进胃里,一股剧痛从腹中传来,顾悯只觉喉间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神智一点点在从他的脑海中抽离,也带走了他记忆中关于沈映的点点滴滴。

原来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的,也许是这几天已经尝够了心痛的滋味儿,顾悯竟觉得毒酒发作起来也不算很痛苦,他这般自嘲地想着,最后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身体向后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