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2/8页)

“我了解。”

“我很抱歉,请原谅我,依萍。”

多生疏的话!我把眼光从天边的乌云上调回来,停在他的脸上,一张又亲切又陌生的脸!眼睛里燃烧着痛苦的热情,嘴角上有着无助的悲哀。这就是何书桓?我热恋了那么久的何书桓?一度几乎失去,而现在终于失去的何书桓?我闭闭眼睛,吸了口气。

“你不需要请求原谅,我了解得很清楚。”我艰涩地说,“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从现在起就分手,是吗?”

他悲苦不胜地望着我。

“也好,”我虚弱地笑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他低下头,望着地面,半晌,他重新抬起眼睛来,湿润的眼珠黑而模糊,朦朦胧胧地凝注在我的脸上。

“依萍,”他试着对我笑,但没有成功,“你勇敢得真可爱。”

勇敢?我痉挛了一下,天知道我是多么软弱!我盯着他。“书桓,别离开我。”我心中在无声地喊着,“别离开我,我孤独,寂寞,而恐惧。书桓,别离开我!”我咬紧牙关,不让心中的呼号迸出口来。

“我这一去,”何书桓垂下眼睛说,“大概一两年之内不会回来了,你——”他咽了一口口水,“我猜想,将来一定会有个很好的归宿……”

“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会招待你到我的家里来玩。”我说,声调出乎我意外地平静,“那时候,我可能已经是‘绿叶成荫子满枝’了。”

他微笑了,牵动的嘴角像毕加索的画,扭曲而僵硬。“我会很高兴地接受你的招待,见你的孩子——和家人。”

我也微笑了。我们在说些什么傻话?多滑稽!多无聊!我尝试着振作起来,严肃地望了望他。

“你大约什么时候走?”

“九月,或者十月。”

“换言之,是下个月,或再下一个月。”

“是的。”

“我想,我不会去送你了,”我说,“我预祝你旅途顺利。”

他望着我,一瞬间,他看来激动而惨痛,他握紧我的手,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掉开了头,他松掉我的手,轻声地说了句:“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好吧,”我挺了挺肩膀,“我没有什么再要你帮忙的地方了,谢谢你已经帮过的许多忙,谢谢你给过我的那份真情,并祝福你以后幸福!”我的语气像个演员在念台词。

“我不会忘记你的!”他说,眼眶红了。“我永不会忘记你!”他眨动着充满着泪的眼睛,“假如世界上没有仇恨,没有雪姨和如萍,我们再重新认识,重新恋爱多好!”

“会有那一天吗?”我祈望地问。

“或者。”他说。

“有时候,时间会冲淡不快的记忆,会愈合一些伤口,是吗?”

“或者。”他说。

我凝视他,凄苦地笑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沓不太少的钞票,递给我说:

“你们会需要用钱……”

“不!”我说,“我们之间没有感情的负欠,也没有金钱的负欠,我们好好地分手,我不能再接受你的钱!”

“你马上要用钱,你父亲一定要送医院……”

“这些,我自己会安排的!”

“依萍,别固执!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心意……”

“请你成全我剩余的自尊心!”我说。

“好吧!”他收回了钱,“假如你有所需要,请给我一个信,我会尽力帮忙,我走之后,你有事也可以到我家里去找我母亲。”

“你知道我不会。”我说,“既然分手了,我不会再给你任何麻烦了!”

“你还是那么骄傲!”

我笑笑,眼睛里凝着泪,他的脸在我的泪光中摇晃,像一个潭水里的影子。他的手从我的手上落下去了,我们又对视片刻,他勉强地笑了一下说:

“那么,再见!依萍!”

“再见了!”我轻声说。

“好好珍重——”

“你也一样!”

再看了我一眼,他转过身子走了,我靠在门上目送他。他走了两三步,又回过头来看我,我对他挥挥手,于是,他毅然地用了一下头,挺着胸,大踏步地走出了巷子。

当他的身子完全看不见了,我才回身走进大门,把门关上,我用背靠在门上,泪水立即不受控制地倾泄了下来,点点滴滴,我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天上,隐隐的雷声传了过来,阴霾更重了,大雨即将来临。

我走上榻榻米,妈妈问我:

“书桓呢?——”

“走了!”我轻声地说。

“怎么不留他吃饭?”

“他以后再也不会在我们家吃饭了。”

“怎么回事?你们又吵架了?”妈妈盯着我问。

“没有,一点都没有吵!”我走过去,在妈妈面前的榻榻米上坐下来,把头靠在妈妈的膝上。窗外掠过一阵电光,雷声立刻响了。“要下雨了,妈妈。”我静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