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4页)

“仅仅是来往吗?”父亲问,走过来,他用手在女儿肩上紧按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去吧!”他温和地说,“你不应该整天待在家里,你还那么年轻!去吧!交交朋友对你有好处。但是——那个赵自耕,你——必须对他多了解一些,他已经不年轻了,他看过的世界和人生,都比你多太多了。而且,他在对女人这一点上,名声并不很好。当然,像他这种有名有势的人,总免不了树大招风,惹人注意,我只是说说,提醒你的注意……也可能,一切都是谣言。而且,也可能……”父亲微笑了起来,那微笑浮在他苍老的脸上,显得特别苍凉。“我只是多虑,你和他仅仅是来往而已。”

佩吟不安了,非常不安。她想问问父亲到底听说了些什么。可是,门外的汽车喇叭声又响了一声,很短促,却有催促的意味。她没时间再谈了,反正,回家后可以再问问清楚,她匆匆说了句:

“我会注意的,爸。”

她拿着皮包,走出客厅,经过小院,跑出大门外了。

门外,赵自耕正坐在驾驶座上等她。她惊愕地看看,奇怪地问:

“你自己开车?老刘呢?”

“我常常自己开车的,”赵自耕微笑地说,打开车门,让她坐进来。他发动了车子,一面开车,一面说,“用老刘是不得已,有时非要一位司机不可,这社会在某些方面很势利,很现实。而且,奶奶和纤纤都不会开车,这一老一小每次上街我都担心,有老刘照顾着,我就比较安心了。”

她望着他,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西装,打了条深红色的领带,又帅又挺,又年轻!他是漂亮的。她在心中惊叹。如果他不要这么漂亮,如果他看起来不要这样年轻,会使她觉得舒服很多。那笔挺的白西装,那丝质的白衬衫……她在他面前多寒伧哪!

车子停在一栋大建筑物前面,他们下了车,有侍者去帮他停车。他带她走进去,乘了一座玻璃电梯,直达顶楼,再走出电梯,四面侍者鞠躬如仪,她更不安了。紧握着皮包,她觉得自己的打扮不对,服装不对,鞋子不对,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对劲。那些女招待,看起来个个比她像样。

他们走进了大厅,他一直带着她,走往一个靠窗的卡座上。坐了下来,她才发现这儿可以浏览整个的台北市,那玻璃窗外,台北市的万家灯火,带着种迷人的韵味在闪耀。她好惊奇,从没有见过这种景致,那点点灯火,那中山北路的街灯像一长串珍珠项链,而那穿梭的街车,在街道上留下一条条流动的光带。她回转头来,再看这家“咖啡馆”,才发现这儿实在是家夜总会,有乐队,有舞池,舞池中正有双双对对的男女,在慢慢地拥舞着。室内光线幽暗,气氛高雅,屋顶上有许许多多的小灯,闪烁着如一天星辰。老天!她想,他确实会选地方,如果她嫌这儿太“豪华”了,却不能不承认,这儿也是非常非常“诗意”的!连那乐队的奏乐都是诗意的,他们正奏着一支非常动听的英文歌,可惜,她对英文歌曲并不熟悉。

“这是支什么曲子?”她问,不想掩饰自己的无知。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上衣口袋中取出笔来,他在餐巾纸上写了一行字,递过来给她,她接过来,就着桌上烛杯里的光线,看到七个字:

你照亮我的生命。

她的心脏又怦然一跳。抬起头来,她看着他,立即接触到他那深邃、沉着、含蓄,而在“说话”的眼睛。她很快地低下头去,玩弄着手中那张纸,满心怀都荡漾着一种异样的情绪,她的脸又在发热了。

侍者过来了。

“要吃点什么?”他问。

她摇摇头。

“给我一杯咖啡吧!”她说。

他点了两杯咖啡。又说:

“其实,你该尝尝他们的冰淇淋,这家的冰淇淋是有名的,尤其是‘法国式冰淇淋’,里面又有核桃,又有樱桃,要不要试一试?”

“好。”她点点头。

于是,他又点了冰淇淋。

一会儿,咖啡来了,冰淇淋也来了。她看看这样,又看看那样,不知道该先吃哪一样。她喝了口热咖啡,又吃了一口冰淇淋,忽然间笑了起来:

“你瞧,又是热的,又是冷的,又是甜的,又是苦的,你叫我怎么吃?”

“热的,冷的,甜的,苦的……”他凝视着她,微笑着,“你一下子尝尽了人生!”

她一怔,迅速地看着他,在这一刻,她似乎才正视到他的内容和深度,才领略到他在那出众的仪表和修饰的后面,还隐藏着一颗透视过人生的心。或者,是透视过“她”的心。因为,在这一瞬间,属于她的那些喜怒哀乐,那些逝去了的欢笑、甜蜜、爱情……那些冷的、热的、甜的、苦的……种种滋味,都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垂下睫毛,有些忧郁,有些惆怅,有些落寞,却有更多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