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是苏家的地下室。苏家有栋很漂亮的小洋房,有占地将近八十坪的一个地下室。这地下室平常放着乒乓桌和撞球台,是苏先生平时和客人们的娱乐室,所以还设有一个酒吧。今晚,他们拿走了乒乓桌也卸掉了撞球台,沿墙放了一排乱七八糟的靠垫充当椅子,酒吧台上放了一大缸冰冻的鸡尾酒(百分之九十八是果汁)。屋顶上,吊满了彩带和花球,墙上也挂满了同式的彩带和花球。整个地下室被弄得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几乎有一百多个年轻人挤在这室内,又跳,又唱,又舞,又大声谈话……把夜色都舞活了,把夜色都唱活了……这是年轻人的世界,这是属于青春和欢笑的世界。

苏珮珮穿了一身红,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室内穿梭奔跑着,招待客人,笑脸迎人,不断地跳舞,不断地笑。她并不很美,眼睛略小,嘴巴略大,身材也是胖乎乎的。但,青春和乐观是她最大的优点。她爽朗好客,热情坦荡,对每个人都亲切自然。因此,这些年轻人全做到了“宾至如归”,几乎是无拘无束地笑闹,几乎是笑翻了天,笑穿了那三层楼的建筑。

可慧在跳着迪斯科,正像她所预料的,她的舞姿那么出色,立刻引得好多男生跟着她团团转,排队“预约”她的“下一支”舞。徐大伟也不吃醋,一本正经地当起可慧的“秘书”来了。居然拿出一本记事簿和一支笔,帮可慧“登记”舞伴的秩序。表现得那么落落大方,而又把“护花”的地位踩得牢牢的,真让可慧有些啼笑皆非。

“埃及人”迟了半小时才到,他们一共是五个男生,只有一副鼓和四支吉他,就不明白这么单纯的乐器,怎么到他们手中就会制造出那么炙热活跃的音乐。他们受到旋风似的欢迎,可慧敢打赌,就是汤姆·琼斯来台湾,也不会比“埃及人”造成更大的轰动。

高寒!唉!高寒!可慧望着他们之间那个主唱,那个被全校谈论的人物,被半数女生秘密(或公开)崇拜的对象。他站在那儿,身材就比别人高了半个头,抱着一支吉他,他们五个人全穿着最简单的红色套头毛衣和牛仔裤,每人脖子上都挂着一件代表自己的饰物。那么简单的打扮,反而更加衬托出他们的英风飒飒。尤其高寒。

高寒站在人群中央,他似乎才刚刚走进门来,站都没站稳呢,一个吉他音符已经从他手指尖端迸跳出来了。接着,更多的吉他声、鼓声就如激流飞湍般一泻而出,而高寒,他双腿微分,挺直地站着,把头发轻轻一甩,张开嘴就唱: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我们每人快乐,

因为我们能唱能跳又能活!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我们每人快乐,

因为我们能爱能恨又能歌!

哇呀!全场都狂叫了。全场都跟着唱生日快乐,因为“埃及人”是用“迪斯科”的节奏来弹的曲子,大家就跳起舞来,一面跳,一面跟着唱,把苏珮珮围在中间,苏珮珮乐得脸都红了,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她那一身红,使她像一朵盛开的耶诞花。

一曲既终,高寒丝毫不偷工减料,他热烈地拨弄琴弦,伸手一招,他的弟弟高望就站在他身后,他们用两支吉他,加鼓声的节奏,开始和音唱着:

谁能告诉我,

活着为什么?

六岁背书包,

十六背书包,

廿六书念完,

成功岭上跑,

卅六公事包,

数数比天高。

人生不满百,

活着为什么?

一段间奏,他自己笑了起来,那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像两盏灯,像两颗星星……他的面容生动活泼,嘴唇厚得性感,牙齿白而整齐,那微褐色的皮肤和那头又多又乱又不整齐的头发,使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洒脱不羁的浪漫气息。他一直笑,似乎连笑声也成为间奏中的一种,然后,节奏一变,调子突然又轻快又活泼:

活着为什么?

为了要唱歌!

活着为什么?

为了迪斯科!

活着为什么?

为了要活着!

他们一齐大声喊了句:

抛开那些无病呻吟和梦话吧,他妈的!

怎么在歌声中还加上“他妈的”,可慧跳得汗都出来了,笑得腰都弯了。

世界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悲戚,

每当春风吹过,

树叶儿在枝头绿呀绿,

夏天才刚刚开始,

蝉儿已经在树梢谱着歌曲,

秋天是诗人的季节,

黄叶飘呵飘呵落满地,

冬天里寒风虽然吹得紧,

没有冬天怎知道春的美丽?

一年四季设想得那么妙,

因为处处都充满了生命与活力!

一年四季设想得那么妙,

因为每一个生命都来得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