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第2/3页)

十四岁、十五岁,我再也不穿短裤,我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衣服熨得平平的。爸爸不再揉乱我的短发,也不再叫我野丫头,我很伤心地明白:“我大了。”

妈妈变得那么安静,她常常望着我默默地发呆。我见到爸爸的时候更少了,每天,我睡觉时他还没有回家,我上学时他却还未起床。我更怀念那小池塘了,和那池塘边的芦苇,芦苇上的芦花。

那天,我放学回家的时候,惊异地发现妈妈正在客厅中,做那个池塘边和爸爸做过的动作。但,那拥抱着她的男人不是爸爸,而是隔壁的张伯伯!

“啊!”我惊叫。

妈妈迅速地挣开了张伯伯的怀抱,看到我,她的脸色苍白了。

“哦,小嘉。”她喃喃地说。

我望着她,激动地叫:

“妈妈,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妈妈垂下了头,显得无力而难堪。张伯伯尴尬地看看我,咳了一声,走到我身边来,把他的手放在我肩膀上,试着和我谈话。

“小嘉!”他困难地说。

“滚开!”我对他大叫,摔开了他的手,“你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你这个流氓,混蛋,不要脸的恶混!土匪!强盗!”我集中一切我所知道的骂人句子,对他疯狂地叫嚣着,“你滚开,滚出去!”

“小嘉,不许这样!”妈妈忽然说了,她跑过来抓住我的手,因为我正想把书包对那个男人头上砸过去。她的脸色苍白,但神情坚定,她说,“不许这样,小嘉,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小嘉,我和你爸爸……这两年,早就没有什么感情,张伯伯会和你爸爸一样爱你……”

“啊,妈妈!”我大叫,“不,不,妈妈,赶他走,叫他走,叫他走!”

可是,妈妈没有叫他走,反而更坚决地说:

“你也不小了,小嘉,你知道,有些婚姻不一定会很美满的,我和你爸爸要离婚了。”

“不,不,不。”我疯狂地叫,向自己的卧室里冲去。我锁上了门,扑在床上痛哭。我不相信这个,我也不能接受这个!妈妈在外面打我的门,但我大声叫她走!她要那个人,甚至不许我骂他!我在床上伤心地痛哭,迫切地等待着爸爸。深夜,爸爸终于回家了,我打开了房门,跑出去扑进爸爸的怀里。我用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弄了他满衣服的眼泪鼻涕。

“爸爸哦,爸爸哦,爸爸哦!”我哭叫着。

“怎么了?小嘉?”爸爸抚摸着我的头发问。

妈妈走了过来,叹口气说:

“就是那件事,我告诉了她,我们要离婚了。”

爸爸推开了我,凝视着我的眼睛,他的脸色显得沉重而严肃,他说:

“小嘉,你不小了,是不?”

“爸爸,”我叫,惊恐地看着他,“那不是真的,是不是?那不是真的!”

爸爸叹口气,揽住我说:

“可怜的小嘉,你必须接受事实,那是真的!”

“哦,”我喊,“为什么?不,不是的,爸爸,你不会真的要离婚的,是不是?那个姓张的是混蛋!我要杀了他,烧死他,把他烧成灰。”

“小嘉,”妈妈严厉地说,“你不能说这种话,你以为破坏爸爸和妈妈的就是张伯伯吗?”她抬头望着爸爸,眼光里有着怨恨。“你告诉小嘉吧,把一切告诉小嘉!”

爸爸看着我,眼光悲哀而歉疚。

“小嘉,”他说,“做父母的对不起你,”他揽住我的头,吻我的额角。“但是,爸爸妈妈仍然是爱你的,你会由一个家,变成有两个家……”

“不不不!”我大声叫,挣脱了爸爸的手,冲回到我的卧室里,重新锁上了房门。窗外的月光柔和地照着窗棂,我茫然地站着,第一次感到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无助,好像整个世界都已经遗弃了我。

三个月后,家里的一切都变了。那天,爸爸把我叫到身边说:

“小嘉,明天我要离开这儿了,你先跟妈妈住,过几个月,我再接你到我那儿去住,好吗?”

我点点头,立即离开了爸爸,把我自己关在房间里,默默地、无声地哭了一整夜。

爸爸走了,家,也破碎了。放学回来,我找不到爸爸的东西,闻不到爸爸的香烟气息。我从房子前面跑到后面,看着妈妈细心地妆扮,然后跟张伯伯一起出门。张伯伯!我多恨他,多恨他,多恨他!他对我笑,买了许多绸绸缎缎的衣服送我,我把衣服丢在地下,用脚践踏。妈妈严厉地责备我,那么严厉,那是她以前从没有过的态度。我逃进自己的卧室里,关上房门,轻轻地哭:

“爸爸啊,爸爸啊!”我低声叫。

四个月以后,爸爸真的开车来接我了,妈妈为我收拾了一个满满的衣箱和一个书箱,然后,搂住我吻我,含着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