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第4/5页)

“你们要亲亲热热地喝一杯,我看我还是走吧!”

“哦!不要走!我才不放你走呢!”如兰拉着她,一面对家良瞪瞪眼睛,家良有点狼狈地用手抓抓头,也赶过来挽留如馨,如馨才一笑而罢。

深夜,如馨回到了自己家里。推开了篱笆门,花园的栀子花香就扑鼻地传了过来,如馨深深地闻了一下,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竟有点讨厌这浓郁的香气。她看了看那没有声音,也没有灯光的房子,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什么都是冷冷的,”她想,“连栀子花的香气,也是冷冷的。”

4

栀子花快谢了,春天也快过去了。

如馨懒洋洋地倚着窗子,对着那棵栀子花发呆。星期天的下午,显得特别冗长,平常,忙碌的工作可以打发掉许许多多的时间,可是,星期天,不用上班,那时间似乎就太长了。

一对黄色的小蝴蝶,上下翻飞地从窗前经过,一前一后,彼此追逐着。如馨用眼光追随着那对小蝴蝶,它们在栀子花上盘旋了好一会儿,然后,其中的一只一振翅膀,蹿得很高,从篱笆上面翻过去了,另外的一只立即也振振翅膀,追了上去。如馨收回了目光,觉得肩上堆满了无形的重量,这房间是太空也太大了。

离开了窗子,如馨在书桌前面坐了下来,书桌上正摊着一本词选。如馨随意地,不经心地翻着看,其中有一阕词,被自己用红笔密密地圈着圈子,那里面有两句她最心爱的话:

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

“无拘无碍,”她喃喃地自语着,“只是太无拘无碍了!”她想起了如兰,一个丈夫和两个孩子,如兰生活一定是“有拘有碍”的,但她仿佛“有拘有碍”得很幸福。

花园里的篱笆门突然被人轻轻地摇动着,如馨从椅子里跳了起来,高声地答着“来啦!”一面跑去开门,她猜想一定又是那个洗衣服的老阿婆,不过,就是老阿婆也好,总算有“人”来了。她走到篱笆门那儿,拉开了门,立即,她呆住了。门外,叶志嵩正有点儿局促地站在那里,微微地含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齿。

“啊,啊,是……叶先生,请进!”如馨有点口吃地说,心中像有小鹿在上下冲撞着,不知所以地脸红了。

叶志嵩走了进来,如馨招待他坐下,就忙乱地去倒茶,满心都被一份突如其来的,像是意外,而又像是期待已久的某种愉快所涨满了。她微笑地把茶递给叶志嵩。后者欠身接了过去,非常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如馨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觉得应该说点什么话才好,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微笑地注视着叶志嵩,他那年轻的脸庞,是多么的英俊而温和啊!

“方科长星期天都没出去?”叶志嵩问。

如馨摇了摇头,敏感地觉得他这句话中别有一种含蓄的怜惜。她垂下了眼帘,心里微微地有一点儿凄凉之感,但又觉得很甜蜜,很温馨。她偷偷的从睫毛下去看他,他正用眼光环视着室内,两手合拢着放在膝上,那样子似乎有点儿窘迫。当然啦!如馨很能体会他这种心情,以一个下属的身份,去拜访(或者是追求)一个女上司,何况自己的年龄还小五岁,这味儿本来就不好受。如馨又想起了如兰的话:

“大姐,你应该有一个家了!”

一个家,如馨现在才了解,自己是多么地需要和渴望着一个家!一个丈夫,许多孩子,如兰是对的,只有这样,才算是一个女人!十年来,她曾有过好多次成立“家”的机会,但她都轻易地放过了。而现在,她能再把这机会放过吗?是的,年龄和地位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彼此相爱,像如兰所说的,其他的一切都是无所谓的了。

“我……我早就想来看方科长了,只是……只是怕打搅了您!”叶志嵩声音结结巴巴的。

“啊,我平常都没有什么事,你有工夫,还希望你能够常常来玩呢!”如馨说,甜蜜而温存地微笑着。她似乎已经感到一只小手,在把剥好了的糖往她嘴里送,一面用那嫩嫩的、甜甜的声调说:“妈妈吃!”

“我……我今天来看方科长,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方科长会不会……拒绝?”

叶志嵩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如馨感到浑身一震!请求!拒绝!请求什么呢?看电影?跳舞?还是吃饭?如馨的脸发着烧,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从此,她再也不必背着“老处女”的头衔了!她有点惊慌地抬起了眼睛,嗫嚅地、热烈地、渴望地,低声说:

“什么……请求呢?我……一定不……不会拒绝的!”

“我……”叶志嵩用一种胆怯的眼光望着如馨,声音显得有些不自然。“我听说,我们科里需要一位打字小姐,我有一个朋友,她一分钟能打四十五个字,我希望方科长能够帮帮忙,给她一个机会,我相信她一定能够胜任的。我……早就想和方科长说了,只是有点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