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当周溯息宣布继续聘用江屿为律师时,整个社会沸腾了,说什么的都有,江屿却像是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他收集资料,制定计划,赢了一场又一场的官司。社会媒体对他的口诛笔伐才刚停息,江屿便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告上了法庭,要求断绝亲子关系。赞同者有,反对者有,拿来当饭后聊资的更有。

所有人都在揣测江屿此时的心境该是如何的复杂,实则江屿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平静淡然。甚至当媒体采访他的时候,他云淡风轻地说:“比起我的案子,大家更应该关注周溯息所列出的名单。”

有记者挑衅道:“江律先是背叛受害者的意愿,被社会申讨,现在又要和父亲断绝来往,江律就不怕落得个无情无义的名声吗?”

江律却道:“这位先生,父母可爱你?”

那记者一怔,道:“那是当然。”

江屿点点头,挑起眉,道:“那是不是全世界的父母都一定爱自己的孩子?”

那记者答不出。

江屿便挑眉道:“那就请这位记者不要由己度人。”

那记者脸色涨红,说不出话。

再见江涛时,已是一个月后的庭审。江涛面色苍白,脸上的沟壑似乎更深了,一双眼睛浑浊又安静,像是遭受了多少不公。赵聪和刘蓉都到了场,他只扫过,视线停在了台下的徐衍昕身上,徐衍昕忐忑地看向他,他便朝徐衍昕笑了笑,以作安抚,然而在台下的记者看来更是没心没肺的表现。

江涛自知理亏,唯有站在道德和伦理的制高点,还算有一搏。他用眼泪博同情,搞得台上台下的人情不自禁,然而江屿却不以为然地摆出证据。不论是年幼时的毫无抚养意识,还是年长后替江涛偿还的债务都让所有人顷刻间认清了江涛的真面目,而江涛只抓着年幼时的几件小事翻来覆去地博同情:“你还记不记得,小学的时候下雨是谁来接你?又是谁让你在雨里等了两小时?我的确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但我愿意改的,你能不能再相信爸爸一次?你也知道,我那时候遭受了多少打击才会一蹶不振,我不是丢下你不管,是根本没有精力管你,那时候你妈跟人跑了,我又没有积蓄。”

“为何没有积蓄?”江屿道。

江涛说不出。

江屿便道:“是因为你去澳门赌了三回,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至于你说的在大雨里接我,只是因为你做了该做的事情,就值得六七百万吗?我读高中的时候替你还了六七万,读大学的时候是六七十万,你现在问我要六七百万。你一时的善心如此值钱吗?”

江屿继续道:“然而让我下定决心的不是钱,是因为你的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

江涛露出讥讽的笑,道:“最重要的人?父母不是你最重要的人,他却是?”

江屿沉默许久,道:“陪伴我度过青春的人不是你们,给予我对未来的憧憬的人也不是你们,因为害怕我孤单呼唤我的人也不是你们。”

“这样的你们,怎么称得上是重要?”

一切都结束的很快,江屿赢了官司,却输了许多。

刘蓉问他,你是不是恨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江屿说,曾经是的。

十七岁的江屿是靠着对这个世界的恨意活下来的,因为恨,所以坚硬,所以无坚不摧,也所以沉陷堕落。但遇到徐衍昕后的江屿不是,徐衍昕对他的温柔和善意把他从这样的深渊中拽了出来。支撑着他的不再是恨意,而是一颗向往温柔的心。

刘蓉又说,将所有的爱放在一个人身上是很危险的。

江屿说,我知道,但别无他法。

此生他将所有的良知和善意都倾注在了徐衍昕身上。

刘蓉怔怔地看向他,像是老了十岁,她说,那就好好地过日子。

他应付完刘蓉,应付完记者,才看到站在人群最后的徐衍昕。徐衍昕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露出纤细的脖颈,远远地看着他,很安静的模样,江屿朝他走去,直到站在他跟前,徐衍昕才问:“我值得吗?”

江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徐衍昕,我又一无所有了。现在是你离开我的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了,你就要一辈子赔给我了。”

徐衍昕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徐衍昕,遇见我是你倒霉,”江屿吸了吸鼻子,“我真是个混账东西,要赖你一辈子了,当年你就不该救我。”

徐衍昕说:“我却觉得很幸运。”

这场江屿始终害怕醒来的梦,原来也不过如此。

原来他不仅有被爱的幸运,也有爱人的本能。

他爱徐衍昕。

和卡萨布兰卡不同,他的爱人永远留在了他的身边。

江屿玩笑道:“那我追到你了吗?”

“没有。”怀里的人瓮声瓮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