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翌日,徐衍昕做了很强的自我心理建设,面对镜子练习了上百种冷漠的表情,才敢出门。他直了二十六年,刚弯三个月没到,就有了个“前男友”,宛如前半生坐的三轮车,后面突然坐起了云霄飞车,关键是这个前男友最为擅长冷战,徐衍昕输了十年,唯独这次要找回自己的台面。

但当他跨进副驾驶,注意到后排空空时,还是没绷住脸上的紧张,没忍住,问:“你留他们俩在旅馆,就不怕他们逃跑吗?”

江屿戴了遮阳镜,用咖啡色的镜片扫他一眼,道:“跑了最好,我也懒得替他申诉。”

徐衍昕皱起眉,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被看的人沉默许久,才认真回答道:“带上万留,容易激怒证人。他们只要脑子还在,就认得清局势。而且我和前台打过招呼了,有风吹草动都会联络我。”

徐衍昕闻言,点点头,从善如流地系上安全带。

路上,江屿向他说明,昨日他和万留去县警察局时听到传言,说当年有个小警察曾经着手调查过夏清正,并且以非法经营拘留过他,而且上诉法院时不知怎么就被拦下,后来不了了之。徐衍昕一听,便双眼放光,好像听到了了不得的消息,然而江屿却泼起冷水:“这是二十年前的事,当年充满干劲的小警察现在面临退休,出来作证意味着放下安逸的生活和警局的脸面。我劝你对这条线别抱太大希望。”

徐衍昕看他一眼,道:“有的人,就是几十年都不会变。”

说罢,两人都沉默了。

一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县警察局,门卫是个七十多的大爷,有点耳背,江屿按了无数次喇叭,也没见那升降杆落下,最终还是徐衍昕下去协商的,大爷不仅耳背,还有点老眼昏花,一个劲地叫他小姑娘,徐衍昕虽然长了张娃娃脸,但从未有人认错过他的性别,害他脸红了白,白了红,几乎要怀疑人生。徐衍昕十分窘迫地回到车上,江屿倒是什么都没说,但嘴角微微上扬。要不是他们现在在冷战,徐衍昕都能想到他要说什么。进了警察局,他们照例检查登记,经过重重障碍才见到已经荣升为副局长的“证人”,那人额头两道伤疤,眼神凶狠,嘴角下撇,一副难伺候的模样。见了他们,他也只说:“叫我老徐就行。”

这和徐衍昕印象里的“腼腆小警察”相去甚远。

好在他天天和徐昭碰壁,早已养成和难相处的人打交道的技能,他伸出手,露出酒窝,笑道:“徐局好,我们还是一个姓呢。”

不知是徐局本性和善,还是徐衍昕实在讨老人喜欢,没聊两句,徐局便露了笑,还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别跟我说这院里的花花草草了,我又不懂。”

徐衍昕笑着答:“我们是来调查幸福孤儿院的,听说您二十年前调查过夏清正是吗?”

谁知刚刚被哄得铁树开花的人竟一下沉了脸,只冷着说完“无可奉告”便转身就走,徐衍昕连忙冲到他面前,他拼了命也想抓住这条线,徐局使了个眼色,几个围观的小警察便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肯让他上前。那几个小警察刚上任,空有蛮力,拿制服嫌疑犯的力气制服他,他憋着口气,不敢喊出声,怕江屿笑他,正当他觉得肩膀已然被卸去时,身边的人忽而全都散了,有个小警察喊了句“你这是袭警”,徐衍昕抬头,江屿正站在他身侧,反手按住了其中一人的肩膀,脸色晦暗不明,只听他冷声反问:“因为偏僻,你们执法就不需要佩戴执法记录仪了吗?他既不是嫌疑人,又不是滋事闹事的混混,你们有何资格执法?”

几个小警察被气得不轻,嚷嚷着这可是警察局,徐衍昕连忙止住江屿,轻声道:“我真没事。”

江屿睨他一眼,说:“跟你无关,纯属我看他们不顺眼。”

徐衍昕一听,跟他大眼瞪小眼,心里那点感激瞬间消了,说:“你专门来丘山打架的是吧。”十年前,答应徐衍昕不再动拳头的人一来丘山,就释放天性。他越想越气,只觉得江屿什么都能张口骗人,该做到的全然没做到。

说罢,徐衍昕还想去求徐局,谁知徐局大手一挥,把他们都撵了出去。进去的时候,徐衍昕满怀期待,出来的时候,别说期待了,满肚子火。他愤愤不平道:“只知道把我们人撵出来,倒是把我递的烟一起扔出来呀。”

江屿不嫌事大,道:“还留个把柄在人家手里,小心人家告你行贿。”

“超市买的,红双喜,七块五一包,离法定行贿金额远着呢,丘山人祖宗是盲人按摩师傅吗?人人都喜欢按肩。”

“我早说了,让你别抱太大希望。”

徐衍昕揉了揉自己的肩,道:“是,又被你说中了,二十年前是充满干劲的正义小警察,二十年一过,倒闭口不言了,看来不光是脸变了,这良心也越变越小,他就没有想过,他身为警察的初中吗?”他自暴自弃地坐在台阶上,把头埋进膝盖里。江屿总对他那些不经意流露出的小动作着迷,十年前徐衍昕将自己的善心轻放进流浪艺人的口袋,他为此触动,十年后,他只觉得他生气的小动作可怜又可爱。许是刚刚出了点汗,乌黑卷曲的头发贴着他的脖颈,有股说不出的幼稚气。徐衍昕总这样,不管几岁,都像极了十七八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