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第3/4页)

在如今的朝代,衣裳的缝制都是相当私人的。

绝大多数人给自己添置新衣的方法都是从布庄购买布料,然后或是自己缝制,或是请缝衣娘子代为制作,受制于制造速度,即便是成衣店也只有很少的衣裳出售,而且还是以二手为主。

所以对于布商来说,他们要缝纫机有什么用?就算朝廷表示可以以租借的方式先供给他们机械,也完全没这个必要啊。

当时,被派来同这些官员接洽的正是户部左侍郎夏元吉,这位在过去两年内成功升级的大明干员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便令众人深觉醍醐灌顶。

那句话便是——“加工产品永远要比原材料更赚钱。”

事实也是如此。

在布商们试探着自己制作、售卖那些相同规格配色和批量生产的成品衣服时,他们顿时被市场的热情震撼到了。

这种随到随买的衣裳,虽然个性度低了些,但无论是质量还是价格都有保障,配色花纹也很有小心机,专业人士的剪裁和设计可比自己搭的可好看太多了。

而最重要的是——它便宜啊!

缝纫机让裁衣变得简单了许多,只要布料供上,工具不出差漏,一件衣裳也不过一二个时辰便可制成。

他们自己就是布商,有充足的货源,原材料比之客户自己采购要廉价许多,而且最重要的是,通过制作成品衣裳的方式可以快速带走货源,一些以前卖不好的布料经过设计和剪裁之后,反而能被大众接受。

不少布商都靠着售卖成衣清理了一些老大难的库存,种种因素叠加之下,一件成衣的价格自然是比大部分人自己去做更为便宜啦。

一举扭亏转盈的布商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扶额苦笑,明白自己这是在被打了一棍后又喂了颗枣子。

但这枣子实在太香了,就算知道自己是被上头算计了,他们也不得不将其吞下去。

布商们坐在席面上沉默不语,现在盘点过去的几年的市场起伏后,或多或少看出了水下暗坑的众人不得不承认这次他们输的确实不冤。

毛线、纱坊、布商、缝纫机、成衣,这一步步没有一点隐私计谋,全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玩的就是请君入瓮,但凡他们没那么多心思,顺着朝廷的路线走,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己贪心不足先蹦了出来,这才被人抓住了机会。这个行业里头的成员那么多,那些没跳出来的现在个个都赚的盆满盈钵,也全在嘲笑他们,唯有他们,或多或少都经历了财富缩水,此后没个数年修养难以回到从前。

“来吧,诸君,做一个愿赌服输的君子。”主座之人打破了寂静,他抬起了手中杯,高举于头:“这局也算酣畅淋漓,不冤。”

众人纷纷举杯,洒脱一笑,一饮而尽,敬头上那位算计了众人的知名不具主事者,大家互相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都是纵横商场多年的老狐狸,有什么想法自然心中有数。

有些话虽然没出口,但都能意会。

就见为首之人举起再次被斟满的酒水,轻轻扣在桌案上,这一扣,是战鼓,也是敬即将拆伙的自己。

租了缝纫机,布料式样又都差不多,还都想吃下这个全新的市场,曾经同仇敌忾的他们自然不可能再做盟友,而各自为营的他们,自然也不可能再成为和朝廷叫板的商业势力。

两根毛衣针、一台缝纫机,大明的朝廷轻而易举便将一个产业的水全部搅混。

但一台缝纫机的影响却并不仅仅在此。

在以往,时代的颜色是由上层贵女们和青楼女子决定的。

她们有量身定制的财力,也有争彩斗艳场合,还有来自于诗人骚客的赞扬和宣扬,民间的娘子们大多看着她们调整自己的衣裳和布料颜色,而这样由上及下的速度是极其缓慢的。

但现在布商为了卖出更多的衣服不得不开始在服装和设计上动起了各种巧思。

无论是自己设计、还是借鉴贵女们穿衣风格,关键都是要快,要独特,要让顾客们生出品牌粘度。

于是人们的服装渐渐开始有了千百年来从未曾有过的快速变化。

无论是衣料和配色、还是裁衣和设计,都在市场的需求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华夏的人们从来不缺乏灵感,只要给他们天空,就能翱翔于天际。

不过是一个冬天,大明的首都便出现了各种不同的穿衣风格。

在得到了外邦人士衣着提供的灵感,大明的布上一改以往常爱以重复的图纹小花作为底样的作风,开始使用面积放大,更具震撼力和存在感的织布图案,而在布料绣花样的时候,也渐渐出现了更为明艳写实的画风。

譬如木白面前布店作为展示的这件绣花罩衫,就用明艳色彩在对襟上缂上了对称的日月纹路,而且色泽和技法都特别凸显这图案,若在以往,这件衣裳定是会被说喧宾夺主,而现在,看这家布店的生意有多好,就能知道女人们有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