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第3/7页)

吴德怀却摇了摇头,道:“陛下今日不在揽政殿,王内官跟着陛下,这才叫奴婢在此等候统领,还请统领随老奴来。”

贺顾一怔,道:“陛下不在揽政殿?”

老皇帝重病成那副模样,居然还能起得身离开揽政殿,倒也奇了。

吴德怀道:“还请贺统领随老奴来。”

贺顾环视了四周一圈,只见绿茵茂茂的揽政殿庭院里四下站了几个小内官,都是垂首低目,一片寂然,并没有人出来对吴德怀方才的话发表什么异议。

贺顾扭回头,沉默了一会,只得道:“烦请公公带路。”

吴德怀微微一笑,果然转身,朝着高大殿宇回廊下的另一侧去了。

贺顾虽来过揽政殿多次,且姿势还十分丰富,拜进来、杀进来都有,却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座本以为四四方方并不大的帝王寝政合一的居所,竟然还有后头这别一番洞天——

三伏天里本该是暑热难当,曲曲折折越走越远的回廊下,却是凉风习习,甚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还隐隐觉着迎面吹来一股似有若无的阴风。园林里景致虽好,这股风却也吹的人心里有些不大舒服,赏景的闲情逸致,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贺顾心里隐隐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只是他还记得回京前,珩哥和他说过的话,心中便稍定了几分,仍是跟着吴德怀朝里走去。

好容易回廊见了头,绕过一片别致的假山灌木,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浩瀚无边,日光下波光粼粼、荡漾着的湖面。

湖边绿柳成排,荫下放着一张太师椅,旁边站着几个垂首不言的内官,为首的那个不是王忠禄又是谁?

太师椅上躺着的人是谁,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吴德怀已然无声无息的顺着来路的回廊退回去了,贺顾看不见背对着他的太师椅上,躺着的皇帝是何神色,但见王内官瞥他一眼,还是上前单膝跪下叩首道:“臣贺顾叩见陛下。”

池边寂然了短短片刻,皇帝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听着道并不似贺顾猜测之中的病弱沙哑,反倒尚算沉稳,中气还足。

“……你当年救驾有功,朕许过你可免叩拜大礼,你倒一直谨慎,见朕也从不自恃恩旨,回回不忘这些虚礼,怎么……可是对朕有什么不高兴的,这才不愿领情?”

贺顾赶忙垂首道:“臣不敢,臣亦绝无什么怨怼之心,只是心中敬慕陛下,这才不愿废礼。”

皇帝似笑似嗔道:“果然是真心话?”

贺顾笃定道:“不敢欺瞒陛下。”

……废话,就算不是真心话,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谁承认谁傻不是?

皇帝道:“忠禄。”

王忠禄恭声道:“是。”

便上前把背对着贺顾的太师椅挪了挪。

贺顾就算再傻,也知道今日皇帝来者不善了,他没敢抬头,只看到皇帝一双明黄的龙靴垂在太师椅的脚靠上,靴身却已然肉眼可见的空空荡荡——

皇帝瘦了不止一点。

太师椅上传来一声剧烈的干咳,扑簌蔌惊飞了一片湖岸草地上低头啄食虫子的鸟儿。

皇帝咳完了,清了清嗓子,才低声道:“朕身子抱恙,不理朝政已有三年,事事放手让珩儿去做,如今却宣你见驾,贺子环,你可知为何?”

贺顾双手交叠在身前,额头贴着手背叩下恭声道:“臣恃宠而骄,进退失宜,惹得朝臣、言官们非议,还请陛下治罪。”

皇帝淡笑两声,却没回答他的话,只道:“当初……你为了回京救驾,无诏调兵,朕赦免了你。”

“朕本以为,你虽有当初随你父亲承河平乱之功,又千里救驾,但你毕竟年纪尚轻,于用兵一道还需磨砺,不想倒是朕小看了你。”

“李秋山管着玄机十二卫多年,也只是效力于禁中防卫,你倒别具匠心,这三年来把十二卫调教的好,不必珩儿怎么费心,便知道该如何调动螣蛇、青龙诸卫,替朝廷、替珩儿清理许多蛀虫。”

贺顾心中咯噔一声,立马恭声答道:“臣……臣处事只想着替恪王殿下分忧,从来不敢有一点旁的心思,有时办事的确操切了些,进退失宜,臣日后定然多加反省,多……”

皇帝淡淡打断他道:“操切些又有什么不好?这些年来,朕的身边,这大越朝千里江山,难道还缺了和稀泥、打太极的不成朕留你在珩儿身边,要的就是你这份操切。”

贺顾一愣,没想到皇帝居然话锋一转,忽然唱起了红脸,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弄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他正想开口硬着头皮问一句,皇帝却忽然道:“忠禄。”

话音刚落,贺顾便感觉到面前“啪”的落下了什么,抬眸用余光一扫,却原来是厚厚的一叠折子。

皇帝的声音很平静,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道:“贺顾,如今可不止御史台众言官参你,满朝文武参你的折子比起十一道奏疏,只多不少,你的罪过大至先斩后奏,诛杀朝廷命官,小至无旨乘辇,忤逆不敬,都是有迹可循,言官虽然的确眼中容不得沙子,可他们参你的这些罪名,可没有一个是冤枉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