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周念南手握半拳, 掩去唇边笑意,清了清嗓道:“小地方来的姑娘家,的确不像京中闺秀那般斯文秀气, 不过好歹是勇气可嘉, 救了我一命。”

“她人在何处?”

“隔壁厢房,正等你去问话。”

“嗯。”崔慕礼环顾四周, 似在找东西, “你换下来的衣物与东西呢?”

“左青收起来了,你去找他即可。”

说起来……

崔慕礼长眸微眯, “你今日为何遣散了随行侍卫?”

周念南呆了呆,他要怎么说?说一时兴起, 想跟谢渺去策马兜风,不想其他人在旁碍眼吗?

绞尽脑汁组织言语, 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只含糊其辞地道:“骑马,一堆人跟着多没意思!”

崔慕礼心知他未说实话,也懒得追究, “你好好休息, 我去去就来。”

*

周念南换下的衣物已褴褛不堪, 佩戴的荷包、腰带、禁步与香囊, 均是血污斑斑, 散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腥臭。

相比之下, 谢渺的稍好些, 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崔慕礼用长剑一一挑开详细检查, 须臾后,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雕花匕首上。

刀身通体浸血, 仍不掩刃锋冷光。不难想象它是如何割破恶狼皮肉, 又如何深深扎进背脊,将它的灵魂绞杀磨灭。

难以想象的是握它的人。

“将东西收起来,带回刑部。”他扔下一句话,便往谢渺所在的房间走去。

*

谢渺正在喝安神茶。

暖茶入胃,温度徐徐回升。她搓了搓手指,仍觉得有些发麻,“夕宁,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崔夕宁犹豫道:“周三公子说,要等二哥来问过话先……要不我再去问问,能否先回崔府?”

“不用。”谢渺摇摇头,问道:“揽霞与拂绿呢?”

“她们都侯在前厅,周三公子说,人多口杂,此事暂时不宜声张。”

“嗯。”谢渺看似沉静,仔细看,碰触茶盏的手却略有瑟缩,“那——”

叩叩叩。

崔慕礼在外喊道:“夕宁,谢表妹,是我。”

崔夕宁倏地起身,欣喜地奔向门边,“二哥来了!”

先前的局促意乱随着崔慕礼的到来而随之变淡,仿佛无形之中得到安抚,心逐渐归于原位。

崔夕宁适时退下,崔慕礼走到四方桌一角,与谢渺面对面坐下。

他并不急着问话,颇有闲情逸致地倒上茶,品茗般抿上一小口,便皱着剑眉,不留情面地道:“什么茶,如此难喝。”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茶好不好喝?

谢渺暗自腹诽,道:“崔表哥,这是安神茶,以龙齿,石菖蒲切碎水煎而成,可缓神安眠,与你常喝的茶叶非同种功效。”

“原来如此。”崔慕礼放下茶杯,抬眸望着她,“你喜欢喝哪种茶?”

谢渺一愣,四两拨千斤地道:“有什么茶便喝什么茶。”她是什么身份,谈得上喜欢或不喜欢吗?

崔慕礼又问:“雨前龙井喝着如何?”

谢渺顿时觉得牙根发痒,能如何?醒目提神,夜不能寐呗!

她勉强笑道:“表哥屋里的茶叶,自然是极好。”

“既然喜欢,我叫乔木再送些过去。”

谢渺的右手食指不耐地敲了几下桌面,“表哥,你是来同我聊茶叶的?”

崔慕礼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心中一动,忽地笑开,“原来表妹喜欢我直接点。”

他本就生得极好,平素戴着温文知礼的面具,便已有夺月清辉之姿,此刻浅笑清吟,一双丹凤眸里漾着细碎星烁,似生出一把细巧的钩,挠得人心痒痒。

莫说女子,恐怕连男子都抵御不了此般绝色之态。

不过,失礼了,面前坐着的是谢渺,她早已免疫。

红帐翻浪,水乳交融,耳鬓厮磨时,他们阅尽彼此的旖旎失魂。她见过道貌岸然下他yu念翻覆,强横甚至粗暴的一面。可那又如何?身体的欢愉只短暂一瞬,如昙花乍现时馥郁氤氲,消逝时亦猝不及防。

佛有语: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①

这点小小手段,如何能迷惑到佛祖的虔诚弟子,谢渺是也?

她稳如泰山,不避其芒,耿直回道:“今日我与夕宁来骑马,不曾想先遇上夕珺与苏小姐,又碰上周三公子与百里公子……”

竟是不等他问话,顾自描述起经过。

她说得事无巨细,与周念南所言相差无几,唯有一处,周念南方才不曾提及。

“你说你洗了两遍手?”

“对。”

“为何?”

“周念南给疾风特质的零嘴,有股特别的味道,留在掌心祛之不去……”

“什么样的味道?”

“又苦又腥,好像,好像鱼腥草的味道。”

“手上可还有残留?”

“没了。”

“能否让我检查一下?”

谢渺不动声色地将手缩进衣袖,“我用香夷洗过手,再无一点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