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掰开捂住嘴的手,闻秋时回头。

顾末泽在身后,月色透过枝叶洒下,落在他轮廓深邃的五官,夜风吹动额前碎发,他眼睫掀起,底下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静静看着转过身的人。

闻秋时盯了他几秒,白皙脸颊浮现的愠怒散去,将手中用于遮掩身影的小树梢给顾末泽盖在头上,拉着人在灌木后蹲下。

“怎么来了,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闻秋时不确定的话音响起,紧接着,嘴里多了颗葡萄。

他看着顾末泽,咬着果肉,头一次觉得葡萄味道寡淡,吃着有些苦。

顾末泽见他嘴角向下弯着,吃葡萄都吃出难过表情,唇角轻勾,以为还没消气,正打算再认个错,闻秋时握着的双手展开,忽地抱住他。

湿润润的呼气洒在他颈间,闻秋时将脸埋在他线条优越的颈侧,两只手抱着他,透出的情绪比夜空漂浮的乌云还低沉。

没见过闻秋时这样,顾末泽眉头紧皱,一手落在他脑后,揉了揉细软青丝:“师叔怎么了。”

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被谁惹得不高兴了。

“就是......抱你一下,”闻秋时声音闷闷传来。

顾末泽一愣,俊眉舒展开来,漆黑眼眸露出笑意:“那师叔多抱会儿。”

峰底四处虫鸣响着,宛如拉着夜曲,空中弥漫着冷意,闻秋时轻耸鼻尖,嘴角紧紧抿着,心里堵得慌。

凭白受了那么多的罪孽,怎么消抹得去。

这片大陆除去邪祟作恶,世间称得上祥和安宁,如此情况下,积攒一辈子功德也抵消不了那些业障,就算侥幸活个千百年,终究难得善终。

兜兜转转,顾末泽还是因他惹了一身罪孽。

抱了会,不知何时变成顾末泽抱着他了,闻秋时从温热的怀里钻了出来,朝被留在结界外的白无商指了指。

“弄他。”

顾末泽低笑:“用不着了,他已被人控制了,活不了多久。”

闻秋时想起独自进入浣花峰的苏白长老,脸色微变:“那人莫非想对仙君师父不利。”

他正打算进入峰内,苏白身影重新出现。

离得远,听不到两人说话,闻秋时只见苏白的嘴一张一合。

夙夜负手而立,神色透出些许轻松:“精神比前几日好些,你制的药虽无大用,不过能让二哥减缓些毒发时的痛意,留着你,还算有些用处。”

“那又如何,终究逃不过毒发身......”

“亡”字未出,白无商脖子被掐住,夙夜带笑的脸陡然变得无比阴沉,“你想死不必急于一时,再令我不悦,小心到时候连给你收尸的宝贝徒弟都没了。”

白无商脸色一变,掐着他的手背青筋暴突,在他快窒息的时候,松开了:‘二哥如今毒发的时候,发丝未变得如雪一般,只是墨发变浅,有些灰,你只需告诉我,这种情况能撑多久。”

“半月到一月,”白无商冷笑。

紫修师弟业障一除,他对世间一切都看开了,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甚在意,虽然命在夙夜手上,但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甚是愉快。

“我说过,他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你费劲心力,也不过能延长这么一点的时间,时候一到,终究无力回天。”

夙夜手指触上结界,仰头望向峰内某处,深夜里,视线被交错的树枝遮挡,什么都看不到,他依旧凝望了许久,才收回视线。

“我无需有回天之力,”夙夜意味深长地笑了,“因为天道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只需要顺水推舟便可。”

茂盛的草木间,闻秋时捂紧嘴,脑袋一转,闷声打了个喷嚏。

待视线中的两道身影消失不见,他放下手,拿出锦帕擦了擦,扭头看向顾末泽:“我记得这长老叫苏白,你小时候因打伤他被罚后山禁闭了。”

顾末泽握住他的手腕起身:“那时我尚小,被伏魂珠反噬之后的事有些记不清了。”

闻秋时眯起眼,这长老行事怪异,还能悄无声息破开景无涯的结界,不似之前看到的那般,当年之事,说不定是他故意设计陷害顾末泽。

闻秋时想起飞到盛泽灵窗前,十年如一日报道天气的千纸鹤,忽然觉得不妙。

会做这种事,他只能想到一个已死之人。

魔君夙夜。

他曾与圣尊、仙君、魔君三人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时夙夜一切正常,像个与世无争的闲懒人士,堂堂一个殿主,没事就喜欢往圣宫或者天宗跑,嘴里要不是‘大哥说’要不就是‘二哥我知道了’。

他极为好学,学了仙君法术,还向圣尊学了与修行无关的工艺,随后自创了将泥偶变得像人一般的法术,那段时间,他要不捏泥人要不捏纸玩意,折完给圣尊仙君看。

有次盛泽灵从里面捻了只千纸鹤,学着做,最后折出个四不像,惹得郁苍梧哈哈大笑,夙夜睁着眼说瞎话:“二哥捏得好看,比我折的好看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