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分明是天光大亮的时候, 器械室内光线却很昏暗，厚重的棕褐色窗帘遮挡了大半窗户，剩余小半也沾了污渍, 日光透过层层遮挡照射进来, 扭曲成了诡异的形状。

头顶的灯开着，发出暗黄的光，光线黯淡到无法为进入者投射出影子, 器械零散摆放在房间里, 却像是蛰伏在阴影中的猛兽。

这里的一切同研究所格格不入，但大卫却似是习以为常，他滑动轮椅领洛饮冰进屋, 洛饮冰进屋后顿了顿，等双眼适应眼前的黑暗才继续前行。

想不到竟然是大卫出了意外状况，地面横七竖八摆着些杂物，大卫第一次用坐轮椅的方式进入, 一时不慎撞在了杂物上, 他金色的短发晃了几下，身躯失去平衡地向前摔去。

洛饮冰踏前一步, 扶住了他的肩膀。

大卫顺着他的力道坐回轮椅, 他背对着洛饮冰笑了笑, 神色灿烂，笑声回荡在空荡的房屋中却有些诡异，大卫抬手，握住了洛饮冰落在自己肩头的手掌。

大卫道：“谢谢。”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蛇吐信时的嘶声，带着笑意，却让人毛骨悚然, 如同捕食者在为丰盛的晚餐庆祝，洛饮冰心头微紧，随即感觉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温度冰冷，像是只冷血动物。

洛饮冰手臂肌肉紧绷，就要退后，眼前的画面却轰然变化，恍惚中看到金发的科学家被圣光环绕，让人忍不住亲近，耳畔似乎有千万人的声音重叠，向他诉说一定要相信大卫。

大卫感觉到肩头的手掌动作僵硬，他咧嘴灿烂一笑，转动着轮椅转身。

洛饮冰站在他身后，动作却像僵住了，眼神投向半空中虚无的一点，像是在看什么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然后他的神色一点一点，变得驯服，眉眼间满是信任。

大卫勾起嘴角，笑容像是得到礼物的孩子般纯真，在这般环境中却只让人不寒而栗。

大卫又一次开口，语调柔滑：“计划的第一步达成了，现在去把它放出来吧。”

棕色长发的女人从阴影中现身，并不多言地点头称是，离去时的身影却有些犹豫。

大卫滑动轮椅转了半圈，对即将离去的女人挥了挥手，动作竟带着几分俏皮，他随即单手托腮浅笑道：

“一路平安，我的莫尔。”

女人终于听到想要的话，渐渐走远。

冷淡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所以，她就是莫尔，而非心理医生？”

大卫一惊，他面上表情变了变，但并不算慌乱，他转过了轮椅，果然看到洛饮冰从恍惚状态清醒，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大卫将轮椅滑得离洛饮冰远了些，面上神色仍很轻松：“是我小看了你。”

“事实上，”洛饮冰懒散地活动了一下，自己也找了个轮椅坐上去，他沉郁的神色难得带了兴致，“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找我。”

分明是针锋相对的紧要关头，两人却像是在参加轮椅茶话会般，语气都很轻松。

大卫道：“虽然你们让队长负责和我的沟通，但队伍真正的负责人是你和纪初，这很容易看出来，而我身体柔弱，并不擅长和武力值高的人进行交流。”

洛饮冰道：“所以，你想骗一个脑域异能者？”

他的尾音微微扬起来，听着有些挑衅，像是在嘲讽大卫行为的不自量力。

大卫神色微变，面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洛饮冰继续道：“你确实让我迷惑过，因为即使我用异能进行判断，得到的也是你可以信任的结果，但当我抛弃异能进行思考，一切却变得简单起来。”

“我们刚进入西城就遇到巨型怪物，巧合的是你恰好也在那里，从那时起，你就在有意获取我们的信任。”

“看到我们解决怪物你应该很失望，因为你原本想趁我们陷入陷阱时再出来拯救我们，但你反应足够快，假意告知我们西城还有别的怪物，领我们一路逃亡，你应当是准备惹出意外后再出手解救，但没想到一路上竟安然无恙，就连飞出车外的队员都活了下来。”

大卫面色阴沉：“这确实让我不解。”

洛饮冰轻笑了一声：“不难看出，毕竟你这般善于撒谎的人当时都露出了疑惑神色。”

“接连错过两次机会后你仍不放弃，又构造出了病人的事骗取我们信任。”

大卫却蹙眉摇头道：“病人的事并非虚构，我伪造的只有治疗时的情形。”

洛饮冰翘起腿，懒洋洋地倚靠在轮椅里，继续道：“你做得还不错，肯动脑子，戏演得也很用心，只是举动过于急切，露了破绽。”

大卫看着洛饮冰，半晌，扯起嘴角，他的神色不再灿烂，反而十足阴郁，屋内本就阴暗，他异国人独有的深邃眉眼笼在阴影里，添了几分阴沉压抑。

他缓声道：“这么自信自己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