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2页)

荀彧已静下心来,沉思片刻。

他心下已有计较,终究一礼道:“多谢子苏指点,在下获益匪浅。”

天色向晚,荀彧请辞。

他需要先回去好好思考一下,今日从糜荏这儿听得的东西,而后再为他的抱负做施展规划。

糜荏把人送出糜府,遥望他的马车摇摇晃晃离去。

他在门口静立片刻。

王佐之才荀彧,对他而言是很重要。但若说重要到能为他改变局势,叫他非要得到这个人不可……倒也并非如此。

十年布局至于今天,初见成效。糜荏是想要走最简单的路,付出最小的代价来掌控权势,由此需要士族大夫的支持。但即便没有荀彧,还可以有别人。

这个时代这么多有才之士。以他的能力,想要得到他们之中某些人的忠心,易如反掌。

只是——

有什么东西,顺着他未曾觉察的本心,悄然挣脱开他为自己设定的桎梏。

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糜荏转身回府。

未必不能再等一等,把这个人彻底拉到自己身边来。

只是还需再做布局,徐徐图之。

翌日回朝当值,糜荏被张让叫了过去。

自汉光武帝刘秀有意削弱相权,朝中权势渐渐移交至尚书台。至如今,尚书台之首十常侍当值的宫殿就在这一片的正中心,是天下枢要所在。

糜荏先前未曾踏足此地,今日一见,其中摆设豪华堪比天子所在之处。

无论是周遭摆着的昂贵文房四宝,琉璃器皿;抑或焚香袅袅间,那条黄金打造的长龙,腾空欲飞。

糜荏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恭敬行礼:“下官糜荏,拜见张常侍。”

“哼,”张让这会正在喝茶,闻言随口道,“起吧。”

他咽下一口温茶,一时只觉这茶水口感正如糜荏给他的感觉,清新脱俗,静雅悠然。

“先前未曾发觉,如今细细品来,糜长史这龙井茶甚是精妙啊。”

这绿茶的味道与糜荏送给他的红酒截然不同。他原先觉得红酒是天下最为美味的酒水,却想不到糜荏居然能凭借绿茶获得士族大夫的喜爱。

糜荏与有荣焉状:“龙井茶能得张常侍的喜爱,这是下官的荣幸。”

“糜长史惯会琢磨这些东西,正如琢磨人心。”张让的嘴角带着一丝冷淡的笑意。他打量眼前青年许久,若有所指道,“本常侍倒是没有想到,你居然能走到今天地步。”

这话中之意太浓,糜荏却依旧恍若未闻,恭敬道:“下官能有今日,全靠张常侍您的提拔。”

张让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当日陛下欲以五百万钱售卖司空长史一位,是他帮糜荏牵线搭桥买下的,因此这一来一答说的正是事实。

但张让之意显然不只如此。

他是在说,没想到糜荏进京不过三个月,却做到了很多人穷尽一生都没有办法完成的事——他非但将一部分士族大夫拉拢过去,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彻底笼络了陛下的心。

这才三个月!

假以时日,还能得了?!

思及此,张让倍感头疼。

许是出身地位之故,十常侍起初对糜荏都不排斥,甚至有扶持他与士族对立的想法。但在听闻昨日他在荀爽府邸的举动后,张让坐不住了。

糜荏这是何意?

是先有人举报那群酸儒聚众谋逆,他的人方才出兵司空府邸。但凡那群酸儒没有逆反之心,就算将他们关到牢里又能怎样,还不是给个教训就放了?

他糜荏用得着这么维护他们?

这才得了陛下几天欢心,就敢这般挑衅他的威严?他不过给了三分颜色,这糜荏还开起染坊来了?

张让紧紧盯着眼前长身而立的青年,双眸宛如毒蛇般冰冷阴翳。

不管这人究竟是肆意妄为,还是深谋远虑。从他劝说天子亲政起,他们便注定只能站到同一个立场,抑或为敌。

张让将茶杯轻轻搁在书桌上。

他说:“糜子苏,本常侍知道你是聪明人。”语罢,起身慢慢踱到糜荏身旁,绕着他走了一圈。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糜荏的肩膀:“是以本常侍决定收你为义子。”

见糜荏豁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张让终于有了一点重新掌控全局的快意。

“本常侍允许你不改姓,糜子苏。”他缓缓笑道,“只要你点头,本常侍便择吉日举行收义子仪式,并上达天听,请陛下亲自为你我见证。”

“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