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孽爱(19)(第3/4页)

后来很多年里,我都记得她在教室里给我们跳舞的样子,‘他’……也一定记得。只是我记住的是秀秀姐给与我的照顾与爱,‘他’记住的却是秀秀姐那畏惧的眼神,和冷漠的遗弃。

16岁时,我在政府和志愿者的帮助下,离开了老家,坐在城市明亮的教室里。我的成绩很好,老师总是表扬我。‘他’很久没有出现,我刻意忽略他,久而久之,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我上了大学,学的是心理,靠助学贷款顺利完成学业,毕业后,我进入一个不错的心理咨询机构。如秀秀姐所说,知识真的可以改变命运。至少,知识改变了我的命运。积累够了经验之后,我在谦城开了属于我自己的心理诊疗所。和沿海城市相比,这里相对落后,人们对心理疾病不重视。这正是我选择谦城的原因,发达城市有很多知名心理医生,在不那么发达的地方,我可以帮助更多人。

我接诊了一个孩子,他叫屈笛。老实说,他已经不是小孩了,可10岁那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让他的心理停在了那一年。越是了解他,我越是感到难过,他的遭遇和我相同,他的父母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不断向他灌输‘你错了’、‘被伤害是丑事’之类的观念。他的心病非常严重。我尝试帮助他,但在帮助他的同时,我不断想起当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回来了。

每个人都在谈论‘恨心杀手’,包括我,但直到付军河先生带着音频来找我,我才知道,原来我就是‘恨心杀手’。

我潜意识里对于侵害的恐惧招来了‘他’。我终于明白‘恨心杀手’为什么专挑喜欢跳舞的女性下手。因为她们代表秀秀姐,‘他’恨秀秀姐。

我请求付军河先生给我时间。我决定和‘他’谈一谈。

我不能再待在谦城,每天睁开眼,看见谦城的一切,我都感到痛苦。多年前我选择谦城,是为了帮助这里患有心理疾病的人,而现在,我成了一个刽子手。

我回到彤城,尝试治疗我自己。但是我失败了,我和“他”一样,都是杀人犯,“他”不是别人,‘他’犯过的罪行,也是我所犯的罪行。

原谅我的懦弱,我不敢面对警察,更不敢请求谦城人民的宽恕。但我保证,‘恨心杀手’将不再存在,再也不会有人会因为‘恨心杀手’而死。

因为,我会杀死他。”

视频的末尾,邱辉面对摄像头跪下。后面是一段静止的画面,他跪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身后是白茫茫的大雪。

整个谦城警界,没有一人想到“恨心杀人”系列案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自产自销”了。视频已经播完很久,龚献还坐在桌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显示屏。

花崇在他肩上拍了拍,向走廊上走去。

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冷静。七年前的案子和现在的两起案子看似已经侦破,但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谦城警方去一点一点核实。

而这些命案背后的悲剧,让他分毫感觉不到重案侦破后的轻松。

当年是哪些人在寰桥镇作恶?被他们伤害的孩子有的靠着自己和家庭走了出来,有的却和家庭一起深陷泥潭,萧欢跳楼自杀,屈笛被困在孤独的世界中,而余俊在经历了一个无助且迷茫的少年时代后,走入一段新的人生,余俊至今在为被害儿童发声,可令人唏嘘的是,他的发声却让他死在了受害者父亲的屠刀下。

付军河犯了罪不假,可悲剧的始作俑者却还逍遥法外,没有受到任何应有的惩罚。

同样,邱辉也是受害者。伤害他的人也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

理性来讲,花崇清楚,因为无法取证,警方无法将二十年前伤害余俊、屈笛的人缉拿归案。寰桥镇民警当年面对的困局,依旧是谦城警方,乃至特别行动队面临的困局。

这样的理性让花崇深深感到无力。

走廊上暂时没有别人经过,花崇停下脚步,轻轻靠在墙上,疲惫地闭上眼,不由得想,二十年前如果余俊和屈笛没有被伤害,他们的人生,以及他们的家庭是不是就是另一番景象?

答案是肯定的。

折磨重案刑警的,从来不是沉重的破案压力,以及由此而来的超负荷工作,而是当你侦破了一起命案,却发现命案背后藏着一群无法被法律制裁的人,发现当初的受害者成为加害者。

走廊的另一端传来拖拉的脚步声。

花崇睁开眼,看见两名警员正带着屈笛走过来。

付军河承认杀死余俊和胡彤,交待了大量细节,但屈笛和张蕊芬作为重要相关者,也必须接受问询。

屈笛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好奇地张望,走走停停,而两名警员沉默地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