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2页)

晏临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依然是平素里冷漠疏离的样子,唇色因失血过多显得有些浅:“嗯。”

闻朝试探道:“师尊你……不疼吗?这里居然连麻药都没有,我都担心……”

担心你会因为剧痛而晕倒。

晏临目光微动:“若风鸣真心替为师疼,为师便不疼。”

闻朝一顿。

这话什么意思?

他疑惑地打量了对方好半晌:“弟子不想让师尊疼。”

“为师记下了。”晏临将手拢进袖中,抬起胳膊,“扶我一把。”

闻朝忙搭了手,扶着晏临回到仙府,让他在床榻上坐下,后者随手捏了一道仙术,身上已经破损的道袍赫然变成了新的。

闻朝在他身前站了一会儿,小心地问:“师尊……不责怪弟子吗?”

“何出此言?”

“弟子害师尊受伤,还入了魔,差点酿成大祸……”

晏临摇摇头:“差点酿成大祸,那就是还没有。入魔并非你所愿,为师早知你命中有此劫难,依然没能护好你,是为师之过,又谈何责备呢?”

闻朝一愣。

“你不必自责,”晏临看着他的眼睛,“只要你一日还活在世上,便一日是我徒弟,我知你本性如何,只要你守好本心,其他的就交给我,为师会一直护着你的。”

闻朝被这番话砸得有些蒙,许久才反应过来,心头不免有些温热,又有些酸涩。

有这么好的师尊,闻风鸣……怎么舍得入魔?

晏临没再说别的,垂下眼:“为师有些累了,想睡一下,你想走的时候便走吧。”

“……好。”

晏临背后那根时刻挺直的脊梁一松,在硬榻上躺了下来。

像晏青崖这种境界的修仙者,实际是不需要休息的,但他今天许是伤得太重,一合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闻朝一直守到他睡着,这才起身要

走。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突然感觉胳膊一紧——晏临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双目紧闭似在梦中,薄唇微动:“小朝。”

小朝?

这是在叫魔尊吗?魔尊的俗名也叫闻朝?

闻朝垂眼看着榻上的人,只觉心情复杂得要命,他什么都没有说,轻轻挣开晏临的手,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他将后背靠在房门上,低头摩挲着食指上的储物戒——戒指由白玉制成,戴在手上异常冰凉,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师尊的气息。

这枚戒指是晏临亲手雕刻的。

很难想象,师尊那双握剑的手,也会为爱徒雕刻这种细小的玩意。

他在戒指上一点一点刻下细小的纹路时,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

戒指自动在闻朝指间隐去,不知怎么,他竟觉得冰凉的戒指上涌出一丝温暖。

这份温暖顺着血脉淌进心口,似乎勾起了他心底里某种隐秘的情绪。

好羡慕啊。

能被人护着,能有人在睡梦中唤自己的小名,能有人亲手为自己雕刻戒指,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活着的时候,他总是在充当“哥哥”这个角色,福利院的那群孩子中属他年纪最大。因为幼时及时找到了骨髓配型,成功保住性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成了众人眼中“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存在”。

被神眷顾的人,似乎总要代替神为其他人降下福祉,闻朝乐意当这“神的使者”,可当他因重病无法起身,那些被他照顾过的孩子们围在他病床边哭泣时,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这短短二十余年的人生中,一直在当别人的依靠,当他累了病了,却没有一个人能给他一双可供依靠的肩膀。

唯一支撑着他的,反倒是……一个只存在于书中的角色。

现在他死了,来到了那个“可供依靠”的人身边。

闻朝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突然像放下了什么似的,眼尾轻轻地勾了起来。

他自由了。

再没有什么能压在他身上,他可以安安心心地重新享受一次人生。

闻朝轻手轻脚地离开白鹿居,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晏临缓缓睁开了眼。

晏临伸出拢在袖中的手,指尖绕着一根雪白的发丝。

发丝是他从闻朝肩头上拈来的,他盯着这根发丝看了许久,从枕下摸出一个香囊,小心翼翼地将发丝放进了香囊里。

他把香囊凑在唇边,重新合上眼,如释重负般轻声道:“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