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外头的嘈杂声逐渐减弱, 直到彻底归于寂静。

祝燕隐差不多一整夜没休息好,此时陷在柔软的被窝里,看看暖阳透过窗棂照出朦胧光影, 再看看靠在软榻上的大魔头, 不知不觉就真困了起来。

还不是那种努力克服一下, 就能重新清醒过来的困,而是连眼皮子都没有力气再睁开, 闷不吭声就睡了。

还做梦了。

梦到什么不好说,反正等他醒来时,整个人正大咧咧趴在床上, 被子滑落大半, 一条腿屈起, 另一条腿下垫着靠枕, 小腿裤管还要上卷,一派即将下田插秧的大好风姿。

祝二公子的第一反应,这么狂野的睡相, 我一定还在做梦。

结果重新醒了半天,未遂。

隔壁软榻上空空荡荡,厉随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的门。祝二公子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凝重思考了一下,或许在自己刚刚优美睡着的时候, 某人就已经被弟子叫走了呢, 毕竟万仞宫还挺大的,理应有许多事情要忙。

“公子。”祝小穗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该准备用晚饭了。”

祝燕隐勾勾手指:“过来,问你件事。”

祝小穗小跑凑近:“公子要问什么?”

“厉宫主是什么时候走的?”

“没走多久,也就半盏茶的工夫。”

祝燕隐目光幽幽, 心情复杂,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一个魔头为什么也能睡两个时辰的午觉,奔流到海不复回,这合理吗?

祝小穗不解:“公子这是什么表情?”

祝燕隐还不死心,强行抱着最后一丝渺茫希望问道:“厉宫主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神色匆匆,根本顾不上看周围其余人?”

祝小穗无情回答,没有啊,我看厉宫主挺悠闲的,连天蛛堂都没去,直到现在还在院中坐着晒太阳呢。

祝燕隐长吁短叹,直挺挺向后躺平,算了,我还是回江南吧。

祝小穗很很很惊讶,公子这才刚起来,怎么又睡了?

“不想动。”祝燕隐自暴自弃,扯过被子捂住头,继续趴在床上,姿势扭曲。

祝小穗突然道:“厉宫主。”

祝燕隐闷声闷气,厉什么宫主,你去告诉厉宫主,我头晕不舒服,今天先不起床了,往后三五天的可能也起不来,看情况再议,读书人就是这么体虚。

结果祝小穗蹲在床边,很小声地从牙缝里往外挤字,公子,我是说厉宫主就在门口站着。

祝燕隐不那么虎的躯当场一震。

如果说刚才的姿势是插秧,那么现在的姿势就是奔月,没有最狂野,只有更狂野。

富贵优雅的读书人受不了这刺激,还得再用被子捂住头缓缓。

厉随吩咐:“你先出去吧。”

小书童忧心忡忡,真的要出去吗,我怎么觉得我家公子看起来不是很正常呢。

祝燕隐也不是很想独处,于是缓慢地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祝小穗,结果反被厉随捏住一根手指:“睡醒了的话,我带你出去走走。”

“……”

躲是躲不过了,祝燕隐把被子往下扒拉了一点,气定神闲……表面气定神闲地转过身,端庄躺好:“去哪儿?”

厉随笑:“哪儿都行,这宅子里又闷又闹,外头要畅快些。”

也行。祝燕隐又道:“那我先换身衣服。”

厉随点点头,去了院中等他。

一炷香的时间后,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祝二公子身姿挺拔翩然出场,手执玉扇,蓬得愈发华贵晃眼,真是好一个倜傥风流、睡姿优美的江南读书人。

村子很小,不必骑马,也不必带书童。

两人沿着田埂慢慢走了一阵,被暮时寒凉的风一吹,气氛总算稍微正常了些。祝燕隐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方才的“你去告诉厉宫主,我头晕不舒服”,便欲盖弥彰地抱怨了一句,你醒之后怎么也不叫我,睡得头都昏了。

厉随道:“下次叫你。”

祝燕隐跳过一条沟渠。

厉随握住他的胳膊:“小心滑。”

祝燕隐问道:“你问过江神医了吗,潘锦华当真没救了?”

“能保住性命,不算完全没救。”厉随把他放到平整的地方,“只是后续或许还会有一些麻烦。”

“谁的麻烦?”

“我的,江胜临的,还有潘仕候的。”

祝燕隐想了一会儿,道:“因为昨晚江神医不顾阻拦,过来帮你看了伤势,而现在潘锦华重伤昏迷,或许还会变成傻子,你觉得潘仕候会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觉得是你与神医耽误了他儿子,从而找麻烦?”

厉随点头:“有这种可能。”

“那潘仕候自己的麻烦呢?”

“他还没有解释清楚,潘锦华的毒是从何而来。”厉随道,“江胜临说不可能是撕咬所致,那就一定不是。潘锦华在白头城时,已与魔教做过一次交易,我放他一次,不可能再放他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