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帝皇图第十七

是年四月十七,清河公主、楚国女史霍纭如暗访淳国王都,见淳国王后,密谈后出。

五月初九,楚军围困淳国王都,淳王后盗兵符,开城门,迎楚军铁骑。淳国王族慌乱逃窜,却也只是垂死挣扎。

五月初十,楚王谢相知亲入淳国王都。

五月十三,燕王裴渊率兵而至,出、燕王旗在风中猎猎招展,谢相知登上淳王都外的城墙,绯色规制礼服广袖在冷风中振振,他将视线投向城墙之下,与马背上的裴渊遥遥四目相对。

淳王都城门开,裴渊独身策马入内。

彼时初夏,桃花尽归春去,亭亭芙蕖新上池,万物太平。

后世对一段暗藏不知多少风云变幻、凛冽杀机的历史不过寥寥数字记载——初,帝亲赴淳都,淳王后归降,三日,燕王入城密谈,俯首为臣,自此天下归心。

谢相知拢了拢宽大的袍袖,对着裴渊淡淡勾了勾唇:“我赢了。”

他身后手执尖兵利刃、满身血煞之气的楚地士兵不动如山地列成一排,沉默巍峨,如一把把即将出鞘的利刃。

裴渊对这些人视若无睹,一步步朝谢相知走近,他神情温和,并没有因输掉赌约而心生不甘。

北地燕国的君王站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宛如一个臣服的姿态。

“是的,你赢了。”

“……我的陛下。”

……

*

六月初六,诸事皆宜。

谢相知率军至雍京,封闭三十余年的煌煌盛世从这一刻起再度铺开在世人眼中。

裴渊与他并肩同行。

然而开城门迎楚军的并不是驻守雍京三十年的明王殿下,而是自称是他外孙的一个很年轻的少年。他稚气未脱,还未到及冠之龄,瞧着只堪堪十五六的模样。

惹眼的是他一身素白丧服。

“恭迎陛下。”

身着丧服的少年拱手恭敬行礼,神情淡淡,既不显得谄媚,也不过分谦卑。

“陛下是先安整军队还是先去帝宫?”

谢相知翻身下马:“先去见一见明王殿下。”

谢相知顿了顿,“明王殿下几时去世的?”

明王已死这件事并不难猜,无论是少年身上的丧服还是这帝都中飘起的白幡,亦或者将士脸上悲痛的神色都在佐证这一点。

少年动了动唇,难掩悲痛之色:“昨天夜里。外祖父是自尽而死的。他说他辜负先帝恩情,本就无以为报,更不能心安理得享受新朝荣华,唯有以死冥目于先帝九泉之下,并非陛下不仁不慈,而是他心中过意不去。至于信中……还请陛下按当初所应那样一一做到。”

谢相知点了点头,神情看不出喜怒:“明王殿下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物,可惜与本王无缘。便按一品亲王礼制下葬,允明王旧部着丧服三日,以示哀悼。”

“谢过陛下。”少年马上俯首谢恩,掩下眼底一丝复杂。

“少君颇有明王殿下遗风,便由少君继任明王殿下的爵位,恩袭三代。”

谢相知一边朝前面走一边说道。

少年一惊。他来迎楚军入都也是无奈之举,几个叔伯都不愿承担叛先主的罪名,一再推辞,只能由他这个外姓出面。

“这恐怕于礼不合。”少年担忧道。

“有何不合?”问这话的不是谢相知,而是随口插入话题之中的燕王裴渊。

“这……臣毕竟是外姓。”

裴渊不屑地从喉咙挤出一声轻蔑似的冷哼:“终归一样都是明王血脉,你那些表兄弟就可,你为何不可?”

谢相知淡淡含笑道:“燕王说的是。”

他没有给少年拒绝的余地。

明王府其实很简陋,简陋的不像一个亲王宅邸。只从外表上看着颇有气势,但走进内宅一看便知只有个光鲜亮丽的架子。

毕竟若不是如此,明王也不会答应投降。

摆放棺椁的主堂几乎都是明王的亲眷儿孙。他们静默地跪在一旁,有种作壁上观的冷淡,只有与明王相互扶持多年的明王妃当真是悲痛欲绝,憔悴的不成人形,连谢相知进来也没有察觉到。

忽略明王府中那些心思否测的目光,谢相知取了一柱香规规矩矩拜祭明王,裴渊对明王倒是没什么感觉,他不欣赏愚忠之人,只是见谢相知行动,便也拜了拜。

拜祭过后,两人没有多留。

“明王殿下是前朝最后的英魂。”谢相知微有几分感慨。

明王死去,苟延残喘的前朝彻底落下帷幕。

而新朝将立。

“去皇宫看看?”他向裴渊提议。

毕竟也算……故地重游啊。

谢相知想,大概还是和那时候不一样的,毕竟是百年时光和三十年的战火动荡。

裴渊望了他一眼,点头应下:“早听闻雍京宫阙瑰丽巍峨,如今有机会一见也是幸事。”

尘封的厚重朱门再次缓缓打开,迎来他的新主人。雍京宫阙被明王派人打理的不错,仍可见一些盛世的余晖,只是过于空荡——这宫中的珍宝陈设全被明王拿去抵了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