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4页)

他儿子本来就有中重度脑瘫,又碰上事故,造成了颅内损伤,省内的医院都问遍了,没人敢动。

贺冰心已经做了方案,手术就安排在明天。

梁欢正从屋子里出来,皱着眉头看着来人:“您找贺医生有事儿吗?”

男人拨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哼声哼气的:“喃不让他给喃儿动手术了,他不是好人!”

贺冰心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贺医生怎么不是好人?不是你们求着贺医生上台子的吗?”梁欢这两天没少碰见跑来瞎打听的,气不大顺。

“小丫头你怎么讲话呢!”秃顶男人一下就火了,“谁找个杀人的做手术?医生是救命的又不是要命的!”

他的论调贺冰心很熟悉。

类似的言论几乎跟了他十年。

“那么用功干嘛?是想赎罪吗?”

“手上沾着命,多晦气!”

“防卫?谁知道是他防卫还是被害人防卫?死人又不会说话。”

“要是他又想杀人了怎么办?杀人这种事不是上瘾吗?那么多连环凶手!”

“我看他当医生,没准儿就是为了享受鲜血带来的快/感!”

“杀人犯!变/态!!”

……

贺冰心平静地走过去,对男人说:“这个医院,除了我,没人可以做这个手术。”

“什么意思?就你是医生,别人不是医生?!”男人显然不信,努着嘴,咄咄逼人。

“你记得你当初为什么来这家医院吗?”贺冰心的眼睛淡淡地看过去。

男人结巴了:“喃,喃不管这些个!万一叫你做了手术,喃儿也变成坏人了咋办?”

“好,我不做。”贺冰心不再多说一句话,直接走进了办公室。

“贺医生,您别……”梁欢抓着贺冰心的胳膊,“我来跟家属说行吗?”

“病人意识恢复之前,医生服从监护人意志。”贺冰心看了一眼梁欢抓着自己的手,眼睛垂了下去,“谢谢你。”

梁欢像是被烫了一下一样松了手,看着贺冰心拎着东西走了。

自从出事那天,贺冰心就不等胡煜了,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走。有时候别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真走了,还是去休息室了。

从医院门口到地铁站有一千六百五十八步,五十二个台阶。

从医院地铁站到胡煜家要倒一次路线。

人们挤来挤去的,有一种虚假的热闹。

妈妈抱着背着小黄鸭书包的男孩:“今天幼儿园教什么了?”

小男孩攥着一个褪色的抱抱龙玩偶:“教了职业!”

“那你长大了想当什么呀?”妈妈笑着问他。

小男孩从背带裤的口袋里拿出来一把玩具手术刀:“我要当医生,这样以后就可以给龙龙治病!”

“你真棒!龙龙生什么病了呀?”妈妈关心地低头看着玩偶。

“龙龙尾巴痛!”小男孩把玩偶翻过来给妈妈看,那里有一点破了,漏出白色的棉絮来。

妈妈刮了刮小男孩的鼻梁:“那回家以后妈妈教你怎么给龙龙治病,好不好?”

小男孩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笑:“好~”

贺冰心看着偎依在母亲怀里的小男孩,心里很清楚这就是正常人的生活和普通人的愿望,只不过前者他不曾拥有过,后者他又似乎配不上。

他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哪在疼,就好像刚刚吞下去一台割草机,沿着他的五脏六腑肆虐。

出了地铁站,凌冽的北风打过来,贺冰心脸上一阵阵地刺痛。

他一摸,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脸居然是湿的。

他看着自己潮湿的指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浓浓的厌弃。

他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个念头:你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不任由冯掐死你?如果没有他你或许早就死了,你凭什么害死他?

还有这么多年他始终解不开的死扣:冯到底是不是把他当成家人?

从地铁站到胡煜家要上七十七个台阶,走两千四百六十二步。

他前两天想过要搬走,但是胡煜不让。

贺冰心在死胡同里出不来。

他不想拖累胡煜。

人言可畏。

如果胡煜当初是为了躲避催婚而和他结婚,现在就理所应当地为了名声和他离婚。

他早该看到这一天。

或者说他看到了,但还是一点一点任由自己陷了进去。

他害了胡煜。他有罪。

贺冰心蜷在客卧衣帽间的地板上,那天胡煜就是在这儿把他找到的。

胡煜不让他走,他就每天都戴在这个角落里。

第一,他不想污染这个房子的其他地方。

第二,这里让他有一点安全感。

他还是没忍住买了一支白干儿,拧开瓶盖的“咔啦”声让他感觉到了一瞬间的轻松。

从前他在国外有一段酗酒史,甚至进过互助会,他发誓不再喝烈酒。

但是好像打破誓言本身就是一种诱惑,把人的自制血淋淋地撕开之后,释放出变本加厉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