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5/6页)

回去?她不由一怔,紧跟着眼前白光一闪,身体像是又被什么东西拉住,不由自主朝下掉。

胡砂大叫一声,身体忽然一轻,紧跟着像是狠狠撞在地板上似的,猛然睁开眼,入目的正是海边的那个小屋。

海风习习,海浪滔滔,安静的夜,和她入睡前没有任何区别。

胡砂却是浑身冷汗,手脚都虚脱了似的,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不能动弹—对了,凤仪给她下了束缚咒,时效还没过去。

床头案上的烛火忽然轻轻一跳,胡砂心中没来由的又是一惊,竭尽全力转动眼珠,想看清身边的那个人。

凤仪就睡在她身边,还没醒过来,身体冰冷而且僵硬,没有呼吸。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许久以前他所谓的秘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并不是真的死了,也不是什么力量的反噬。而是只要一睡着就会被迫离魂,去到那个荒原,与一群妖兽厮杀。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她也被拉入那个诡异的境地,与他在梦里相逢。

难道说,她也离魂了?

床上那个少年突然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先抬手摸了摸脸,跟着撑起身体,居高临下地定定看着胡砂苍白的脸,半晌,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轻道:“那老狗到底还是把你也送过去了。”

胡砂沉默地看着他,仿佛直到现在才真正地,第一次好好打量他。

依然是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不笑的时候尤带三分笑意,真正笑了却让人心里发凉。唇角微微朝上钩,会让人产生一种他很温柔的错觉,倘若仔细去看,他眼中只有凉薄与讥诮。

而如今,她到底是看出来了,隐藏在那凉薄后的疲惫与扭曲。

凤仪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不由失笑:“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胡砂又看了他一会儿,才低声道:“你……一直是这样吗?夜不能寐,每夜都到那个地方与妖兽厮杀?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为什么不告诉师父?”

凤仪敛去笑容,面无表情地下床,冷道:“问这些做什么,我为何要告诉芳准?他能帮得上什么?”

胡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轻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青灵真君做的吧?你我既然都是被他拉到这里,这件事你应当告诉我。”

凤仪冷笑了起来:“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能帮忙厮杀妖兽,还是能阻止夜夜离魂?你这种粉红小女孩儿,脑子里想的只有男女之情,我便说了,你会放在心上么?”

胡砂没有被激怒,只淡淡说道:“那你现在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请你说给我听。”

凤仪摇了摇头,转身走到门边,将大门推开,冰凉的海风一下子灌进来,将帐子吹得摇曳飞扬。

“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如今你也和我落得同样下场,大家一起倒霉,我心里倒比先前舒坦些。”

胡砂见他要走,不由急道:“二师兄!”

她是本能地将这三个字喊出了口,叫完便有点后悔了。他哪里还算得上是她的二师兄?

凤仪回头朝她讥诮地笑了笑,道:“现在再来与我套近乎,是不是迟了?”

胡砂抿住唇,目中微有怒色。

凤仪看着她,忽然叹了一声,说道:“不听话的凡人,自然要惩罚。我十七岁入了清远拜师,只过了短短十年的幸福日子。胡砂,那时候我和你是一样的,对什么都毫无防备,以为师父就是天,可以护我一生。然而这世上谁又真能照顾别人一生一世。四十五年……我已经有四十五年没有安心睡过一觉了。那是什么样的滋味,你很快也会尝到,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说些漂亮的大话。”

他抬脚走了出去,一面感慨:“胡砂,好好记着做梦是什么样的感觉,因为你以后再也体会不到了。”

冰冷的海风擦过她的脸庞,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想到他说四十五年不能睡觉,甚至忘了做梦是什么,心中居然不知是怎样的滋味。

天还黑着,夜还深,可她却再也不敢闭眼,只怕一闭上眼,就要回到那个荒原里,一个人与那群怎么也杀不完的妖兽厮杀。

有那么一个瞬间,困到了极致却又不能睡,只能用牙使劲咬嘴唇,用剧痛赶跑瞌睡虫。她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愤怒,不知是气什么。

想到凤仪种种可恶疯狂的举止,真恨不得让他死在自己手上。再想到他眼里的疲惫,却又难受至极。

午后日光极好,洒在窗前案上,暖洋洋的。

凤仪靠在窗前看书,宽大的袖子一直拖曳到地上。自从那晚之后,不紧不慢的人就变成了他,似乎再也不急着要水琉琴了,又好像对这个东西势在必得,成日优哉游哉的—忍不住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胡砂已经累得快要出现幻觉,两眼红得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