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涨潮了!快跑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新人陆续开始生病。

不干净的水和食物导致的拉肚子和发烧在新人里面蔓延开来。有人整晚不停地拉,防空洞里是没有所谓厕所的,大小便全部就地解决,房间里排泄物和呕吐物的酸腐味久久停留不去。

有人发烧到第二天起不来床,士兵们会给一种拇指大小的白色药片,能够退烧止泻,但不是对所有人都能有用,还是有人昏倒在河水里。

郑克是最开始拉肚子的,他那千娇万贵的胃根本不能适应非洲的水。谢秋歧担心他会发烧,但这位大少爷奇迹般的挺过了晚上,第二天照样吃喝干活。他以惊人的速度瘦了下来,两颊几乎凹陷,话也越来越少,有时候回了防空洞只发呆睡觉,什么都不说。

天气也变得不好。雨下得越来越多,10月的安哥拉正处在雨水季,一旦下起来开了水龙头似的停都停不住。经常矿工们要在雨里干完一天的活,晚上就有人发起烧来,他们之中唯一的一个小孩就是这么病的。做妈妈的跪在地上哀求牧羊犬给她一点退烧药,但那个孩子没能活过当夜。母亲第二天也被发现死在床上,生生拿头撞墙而亡。

谢秋歧还在想怎么让牧羊犬分派他去送货。

他也找到过几颗钻石,重量不大,都在三克拉以下。第一颗是在河沟里挖到的,表面覆盖的泥浆清洗干净后,剥落出乳白色结晶体,不细看以为只是普通的白色砂砾,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把东西给牧羊犬,牧羊犬拿荧光笔照了照放进小铁罐里面。

第二次、第三次之后,除了新鲜感过去,谢秋歧和牧羊犬还没搭上一句正经话。显然,淘到钻石还不够,还需要做点别的,做其他矿工做不到的,比如刑知非会爆破和引水,才能从人群中突出,让牧羊犬能另眼相看。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谢秋歧突然感觉到了水流的变化。

有人喊了一句:“涨潮了!快跑——”

谢秋歧心道不好,往河岸边急走。河床上淤泥堆积,本来就软滑陷脚,平时走动都要小心,这时候更加厚重难缠,他走得吃力,泥巴裹在脚上像套了一层靴子。

郑克站得离河滩近些,一只脚已经迈上岸了,朝他伸了一把手:“快上来。”

谢秋歧搭了上去,终于脱身。几个老矿工招呼他们帮忙搬运淘洗盘。那东西又沉又湿,很不趁手,五个人一起抬才勉强把它抬起来。

他们走到高地上去,后头传来呼救:“救命——救我——”

一个年轻的矿工没来得及上岸被水冲到了河中央,汹涌的河水眨眼功夫就慢到了肚子上。他把工具都扔了,举高一只手,指尖还捏着一颗刚淘到的钻石:“我有钻石,救我!救我!”

这下子士兵和矿工都有点不知所措。河水涨潮不是什么小事,浪大汹涌,水位会在分秒间内迅速涨高,人要是被卷进浪里,毫无招架之力,会游泳的、不会游泳的到了这个时候就没有区别了,一概使不上劲儿,只能被带着走。一旦被卷走再要找回来恐怕就难了。

但是这个人手里有钻石,说不准克拉数还很大,就非常有救的价值了。

牧羊犬最着急,大吼:“都给我去救人!去把那颗钻石拿回来!”

没人敢动。

突然一个人影从河滩上晃过去,夺了两只储水的塑料大桶就走。牧羊犬一愣,只见谢秋歧将那两只桶倒空封好,用粗绳绑在一块,绳子一头递给郑克。

“抓牢了。”他把上衣脱了带着塑料桶扎进水里。

郑克还想叫他不要去,人已经化成了一朵水花。他急得跺脚,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刑知非见状招呼几个老矿工帮郑克一起拉绳,河水的冲击力极大,几个人拉着才勉强保持不被冲走。

水里的谢秋歧前进缓慢而艰难,沉浮不由自主,刚冒头又被大浪打了下去,但抽空的水桶浮力很好,他把水桶拴在手臂上始终还是能浮起来。

被困的那位就很不好了,河水没到了他的胸前,他两手好不容易抓住了岸边树木的一根垂枝,后头的河水突然立起,张开巨大的身躯一个虎扑,人连同着垂枝一起彻底被吞了进去。

郑克脸色一沉,朝着谢秋歧大喊:“秋歧!回来!太危险了!”

回答他的只有涛声怒吼,谢秋歧已经不见了踪影。塑料桶还露在水面,看得矿工们都傻了眼。

人呢?怎么眨眼的瞬间就被冲走了呢?

郑克想也不想就往水里冲,刑知非拉住他怒斥:“干什么?还要搭一条命进去吗?”

郑克白着脸,他的手被粗糙的麻绳勒得出血,大水冲过刺刺的疼。惊涛拍起水花溅在他脸上,冷冷的,仿佛在扇他巴掌,被郑士华压在办公室里拿枪口对着的那种感觉又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