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万古江河 第二十四章 惊风时掠暮沙旋(第3/3页)

陈周早就听说平罗遇往北的大沙漠中没有绿洲,此时再问这些回纥少女,少女们均笑道:“阿爷阿奶一直说平罗遇过去沙漠宽大得象天边的云彩,少说要备足半月的粮草和水,要是迷路,怕是个把月也出不来。从来没见过里面有只斤泽!”突厥语中“只斤泽”即是沙漠中绿地的意思。

程元振和陈周对行李辎重再行清理,抛弃许多无用器具,以六匹好马向平罗遇回纥百姓换了四只骆驼,备齐足够二十余日饮用的清水。多备的水囊如小山般沉沉的压在骆驼和牛马背上。

在平罗遇平平安安的歇息一夜,一行人朝大沙漠进发。

平罗遇尚有一条小河流朝北而去,随着队伍的行进,眼见着河流渐渐干涸,已入戈壁滩。再走得一两日,戈壁滩渐渐呈现出沙漠的模样,草木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完全变成了沙漠。

进入沙漠,众人才真正体会到“朔漠无边”四个字的涵义。

焦灼的阳光犹如金缕玉丝,密密匝匝的将沙漠护上一层金色盔甲,无边无际的黄沙仿若连着天边云际。沙漠中,红柳花开若焰火绚丽,梭梭枝干青嫩细软,相映相伴,还有零星可见的骆驼刺、沙枣,稀疏的点缀着这黄沙朔漠。

沈珍珠甫入沙漠掀开马车的帷帘,那一阵炫目的阳光使她突然间睁不开眼。

她忽然想起六七年前,李豫由回纥万里迢迢接应她回中原。那是冬日与初春,虽然也要经过沙漠,阳光却没有这样绚烂与张狂。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长孙鄂,日日邀她下棋为乐,那时的李豫会挽着她的手说:“千万别累着。”

离开他这样久、这般的远,而覆盖心中的那个影子,何尝淡开化去。哪怕他会忘记她,哪怕他永远不能明白她,他仍会乍然幻化为一道光影,惊空飞旋过她的世界,降落于山川河谷,将她笼罩,难辨日月昼夜。

陈周自有他的一套法子,一入大漠,为防陷入沙中,即令侍从在牛马蹄上套以木鞋,为骆驼蹄上包了牦牛皮。

四月气候干燥,白昼酷热,并非穿越沙漠的最佳时节,且沙漠中某些地段风多沙大,当地回纥百姓称为沙流,轻则阻碍行程,重则危及性命。一年中惟有十月至来年三月,穿越沙漠方最有利。众人沿途所见,多是埋到山半腰的沙堆、波浪般的沙丘和锯齿形的红锈山峰。

到第五日,以陈周测算,一行人已朝北方行进将近三百里,离那书信所指地应当不远,可是众人目之所及依旧是象海洋般辽阔的沙漠,没有看到丝毫绿地痕迹。部分侍从不禁开始疑惑,只怕陈周带路方向弄错,若南辕北辙可就糟糕之至。

陈周经验丰富,见沈珍珠有些担忧,乃解释道:“沙漠中行走只能以金乌(注:唐人称太阳为金乌)起落或沙丘移动作指示,以识方向。尤其金乌东起西落,指示方向最为可靠。”此时正是清晨,陈周指着初升旭日道:“夫人,你看金乌初升,我们所见诸物的阴影都倒向西方,再过几个时辰,至未时三刻,金乌位于正南,影子便指向北方,至戌时金乌到正西,影子便指向正东。以此法行走于沙漠,绝不会迷失方向。”

听了他这番解释,众人才放下心。

这天晚上众人依旧依偎着驼马睡觉。白日赶路辛苦,不仅众侍从,连沈珍珠、程元振、陈周都睡得很沉。

临近夜半时,陈周忽然醒了。凭着多年来作战的经验,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因为疲劳,他依旧躺在原地不动,脸紧贴着马脖子,只睁开眼睛,依仗着朦胧的意识,聆听四周的动静。过了不久,他的脸微微动了一下,他看到远远的有十余头骆驼的一支队伍,正朝着他们所在行来。

他全身绷紧,大力推了身侧的程元振一把:“小心,有人来了!”程元振反应极快,手按腰间长剑,迅速欲弹跳起身,陈周按住他:“别打草惊蛇。”

程元振随即点头,半跪避在驼马之后,仔细察看对方的形迹。过了一会儿,他松口气道:“应该是过往商队吧,看上去骆驼上托着不少货。”话是这样说,终究丝毫不敢存有侥幸,拍醒身侧的侍从。如此顺次下去,所有侍从都被唤醒,各拿兵刃以备应战,沈珍珠也忙由马车上坐起。

那驼队渐渐走近。

这段距离看去不远,实际并不是那么容易缩短的。大约过了甚长时间,驼队曾走到一座小山丘背后,隐没队形。然而,不久又突然出现了,而且快得令人吃惊。

“什么人!”陈周提高嗓门用回纥语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