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月临高阁 第七章 暗中持照不见影(第2/3页)

他廖廖几句话,听似平淡无奇,沈珍珠只觉惊心动魄,其间曲折,实是一言难辟之。低声说道:“默延啜为何要刺杀淑妃娘娘呢?杀了她,于回纥有何益?”

李俶冷哼一声道:“他是想嫁祸于你我,上回尔等刺杀父皇,以挑拨父皇与我,此事不成,便在今日故伎重施!”

沈珍珠脱口道:“不会!默延啜不会如此做!”

李俶一怔,迟疑半刻,才说道:“你倒是信得过他。”

沈珍珠自觉失言,见他若有所思望着自己,虽不明言,总有疑窦芥蒂在其中。心中微有愠意,却还是不紧不慢说道:“若他是执意要嫁祸你我,何不在射杀裴昭仪后,遣人将凶器藏于淑景殿中,何必要将凶器直接送与我,让我有时机毁灭证据?”

李俶道:“那是他算有遗漏,没料到你如此机警。”

沈珍珠暗地思忖,此事让李俶看来,默延啜确实脱不了嫁祸嫌疑。整件事最大的疑问便是张淑妃和李辅国如何认定那锦盒中定有凶器。

原因只能有二。

其一,是默延啜有意嫁祸,将锦盒送于她后,遣派人员告知淑妃。但这向张淑妃报信之人是谁?能让张淑妃深信不疑,执意要搜那锦盒?而此事一旦成功,她沈珍珠是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默延啜真会这般做?她忆及那晚默延啜临走时语音的犹疑不决,莫非,他是因这件事无法决断?

其二,是默延啜送与她锦盒中凶器被淑景殿中张淑妃安插之人发现,乘她出行至大明宫时,向张淑妃报信。若是如此,那张淑妃安插之人,定是在自己近旁,且昨日未随行至大明宫。联想昨日见到独孤镜匆匆入张淑妃寝殿,难道是独孤镜与此人接头?

乱了,全乱了!这其中隐局,一时真让人窥不透,唯一可确定的是,这淑景殿中,既伏有默延啜心腹,也隐有张淑妃耳目。这迷局,数日来她仿佛触手可及,偏又持镜难见。沈珍珠心里一急,气血上涌,胸口隐隐作痛。

李俶倒未察觉,见她半晌不说话,沉思冥想着,以为她是为自己方才话语有些气恼,便温言劝慰道:“不必再多想,我与李泌先生商议后再嘱风生衣好生查查,定能查出真相。”

正说着,室外内侍长呼:“陛下诏广平王觐见!”

李俶只得起身穿戴整齐,末了临出门,忽然想起一事,对沈珍珠道:“今日只怕有客来访。”

沈珍珠有些奇怪,问道:“是谁?”

李俶笑笑,“来了你便知,倒是你一位故人呢。”

沈珍珠见他往室外走去,紧赶几步,唤他的名。

李俶回首,她缓缓走近,以极低而细柔的声音,对他说道:“素瓷之事,我不怪你。你先去看看她,还有……孩儿,再去罢……”李俶愕然抬头,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一缕笑意浮在嘴角,手抚过她的鬓发,如墨玉般细滑,似想要说些什么,终是再度执手,深深的看她。

其时天色甚早,送走李俶,沈珍珠仍旧觉得胸口不适,又躺下歇息。

她近两年来身体损耗过大,这段时日勉力支持,至李俶回来,心头重荷卸除,意志松动,就不免有些支持不住。

这一觉下去,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有人轻抚自己秀发,温煦的气息浮在她面上,她直以为还是深夜,下意识往旁边捺去,这才猛然醒来。

李俶近在眼前,见她醒了,笑了一笑。沈珍珠看去,这一笑,甚为勉力,明明有极大的不快与阴沉隐于后,问道:“父皇说些什么?”

李俶扶她起来,道:“能说甚么,不过为洛阳被抢掠事,教诲我一番。”口头淡淡的,眉宇拧结。

一同用过午膳,内侍递上名贴:“殿外有客来访。”

这名贴浅紫色,制作颇是精巧,李俶并不打开看,嘴角倒抿出笑意,对沈珍珠道:“客人已到,快去迎客罢。”沈珍珠疑惑道:“倒底是何人?”一边截手去拿那名贴,李俶手一挪,她扑个空,见李俶神色促狭:“出去便知了!”

沈珍珠娇嗔的白他一眼,与他一前一后行至殿中。

细碎的靴行櫜櫜声由殿外传来,沈珍珠侧耳聆听,觉得奇异──哪位将军着皮靴行路如此细致谨慎?便是李婼,近年脾性虽有改观,但走路仍是大大咧咧的如同男儿。

人已经到了大殿门口,远远的只看见一团轻烟般的淡紫,一阵风过,吹得紫色披风如鼓风幡,来人却是岿然傲气,紧步朝沈珍珠与李俶处走来。

她身着软甲,那外罩内里的披挂衣裳全是淡紫色,没有戴头盔,仿效男子束发盘髻,衬得一张娇艳无伦的脸儿更增妩媚英气。步步走入大殿,仿佛霁月风过,不仅殿中窈窈婷婷、各擅胜场的女官、宫女们皆被映衬得黯然失色,连以沈珍珠之美丽,似乎也无法与其相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