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洗鸟

商响站在窗前,将脚尖踮得老高。从一件压箱底的旧棉衣里抠出些泛黄发黑的破棉絮,一点一点塞进漏风的窗缝里。

这破屋子,不但漏风,还不隔音,光听着就叫人烦。

商响一边骂,一边恨恨的揪着棉花。

他踮了半天脚,努力往上蹦了蹦,伸长了胳膊却还是够不到最高的缝隙。这样几次过后,坏脾气窜上脑门儿,气急败坏的将开了膛的破棉袄往地上一扔,狠狠瞪了和尚一眼:“还不快过来帮忙!看不见是吧?”

和尚看着他又气又怒又跳脚,暗笑着从床板上慢腾腾的站起来,弯腰捡起被小老鼠丢在墙角的棉袄,从里面揪出几缕棉花轻易就堵上了最上面的缝隙。

然而,风是堵住了,那叫人心烦意乱的声音却没能挡住——

娇媚婉转,缱绻缠绵,让商响忍不住去想,那两人是如何激烈的肌肤相亲唇舌勾缠。

想着想着面颊就红了起来,有一两个瞬间,脑子竟自动将花妖的脸换成了他的。

商响吓了一跳,暗暗骂自己不要脸。可心中又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在盼望着那疯魔似的臆想成真。

直到脑袋让和尚的大手扑棱了两下,陷入香艳幻象中的小老鼠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和尚眯着眼睛,表情尽是狭促,像是将他头脑中的画面看了个真切。

心底的羞惭被那戏谑的眼神盯得转化为愤怒,商响噘嘴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儿道:“关你屁事!”

骂完之后脸更红,闪动的睫毛在黄豆似的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和尚若有所思的望了望窗外,像是故意要气死商响一般:“还别说,肖吟的腰真挺不错。”

商响被他气得狠了,反倒笑了出来:“说得这么肯定,跟你试过似的。”

白悟虚没想到商响能突然说荤话呛人,饶是他能言善道,也愣了半晌。随后则是开怀而笑,一个劲儿的拍着小老鼠瘦削的肩膀。

“小响,你可真是个宝贝。”

商响瞥过一记白眼:“你他娘才是个活宝。”

等到那叫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停下,商响才有了点困意,他现了原形,钻进黑黢黢的老鼠洞中眯了眼。

这一觉睡得很不实在,整夜犯着肖吟抱着自己不停的呢喃爱语的荒唐梦。晨间醒来,跨下的细小绒毛竟湿了一片。

商响吓坏了,又觉得羞。趁着谁都没醒,溜到后院打了点井水擦了擦。

他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转头却见着了肖吟。

对方不远不近的站着,半边身子藏在房檐下的阴影里,连带着表情也很模糊,暴露在光线下的,只有一点莹白挺秀的鼻尖和漂亮锋利的嘴角。

“你在做什么?”

商响拎着裤头的手还没撒开,脑袋嗡嗡作响。

这要怎么答?

总不能告诉肖吟他在洗鸟吧。

“没、没什么……”

肖吟从阴影了走出来,一步步逼近说谎的老鼠精。

商响攥紧了裤腰带,努力别开目光。

“没什么?”

肖吟的声音很轻很淡,响在商响耳边,像一只细小的钩子,勾得他几乎要把昨夜的艳情春梦一股脑儿如实相告。

好在一阵冷风及时将理智拉回,止住了欲诉情衷的笨嘴。

他不开口,肖吟却是不依,步步紧逼,直到商响的脚踝抵到井沿,实在退无可退。

“在做什么?”

刚才还很轻很淡的声音变得低沉浓郁,搅得商响一颗心别别直跳,他颤颤的仰头,对上肖吟锐利的目光。

“我……我……”商响还是说不出那话。

“嗯。”肖吟像是鼓励一般,破天荒的勾出一个浅淡笑意,“你怎么了?”

商响咽了口口水,被那上翘的嘴角完全摄去了心神。

正当他就要将昨夜做过的荒唐春梦和盘托出时,道观久未响过的木门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响声中夹杂着稚嫩的哭泣声,焦急无助又毫无章法。

“是小聂!”

商响紧了紧裤头,赶紧跑了出去。

刚打开门,便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聂拦腰抱住了。

“响哥,我娘、我娘要不行了!”

肖吟淡然的跟在急匆匆的老鼠精身后,目光扫过小聂环在商响腰间的手臂。

商响胡乱揩了揩小聂脸上的泪痕,半蹲下来,与小孩儿一边高:“怎么了?你慢慢说,别哭。”

“我娘……她、她不动了。”小聂还是抽抽搭搭说不清,商响干脆抱起小孩儿上了聂家。

赶到时只见九娘的头与躯干伏在地上,下半身却支棱着架在隔了一层青色幔子的床沿,半翻着白眼,脸色苍白一片,显然是进气多出气少。

她奄奄一息,像一只碎了翅膀的蝴蝶,只能翕动着腹部,勉强延续着已经不再美丽的余生。

商响想起昨天傍晚手拉手穿过满天夕阳走回家的母子,眼眶忍不住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