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只猫(第4/6页)

于是因此,我拥有了一个叫做迟尚的男友,一间合租的宽敞公寓,一家叫做小众的音像店里所有的原版打孔碟。当然,还有总是在青天白日下肆无忌惮睡觉以及做白日梦的百鬼。

粗粗一数,竟也十个月有余,而后一觉醒来,它不见了。我找遍了屋子的每个角落,确定它是真的离开了,如同仓促离开的夏天一样。

“这张吧,这张好看。”童年凑了过来,水晶指甲戳在了我的屏幕上,液晶屏立刻出现了小水涡。

照片上的百鬼,很肥硕很踏实,眼睛深不见底,趴在桌子下面。我记得当时,它在躲避洗澡。旁边有迟尚的半只手。

“这不是你的手,是吧是吧,你是和男朋友一起住的吧?”童年邪气的笑容宛如当初。

“嗯。”

“他人呢?我住在这会不会不方便?”

“他去外地参加电影节了。”

“娱记啊?狗仔?企宣?明星?闷骚文艺青年?”

“啰唆。”我摁下打印机的开关,起身去拉窗帘。童年趴在旁边看着一张一张A4纸重叠着出来,我透过还没有完全被窗帘挡住的半扇窗子看到她被照亮的半张脸,为什么我想问的一切都成了没有用的废话。

于是中秋节的清晨,我早早爬起来,抱着厚厚一摞A4纸,像贴小广告一样把寻猫启事从苏州街一直贴到了知春里。连日阴雨过后,恰挑在今天,云开雾散。那么出门前我放在门边的那把长柄伞童年应该是用不到了。

在知春路贴完我最后一张启事,去了小众,迟尚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烟,颀长的腿随意地搭着。

“你到哪里蹭住去了?”我从口袋里摸出昨天童年吃剩下的月饼丢给他。

他掰开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用来喂鱼,“还不是陆凛那里。那小子不是去电影节了。”

据迟尚说陆凛曾是他大学毕业以后第一个室友,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被迟尚称为不羁的艺术家。798、艺术家,这两个名词让我彻底丧失了结识其人的愿望。每次陆凛约他去参加各种艺术盛会,我都一律对迟尚摇头,我很传统,我不想看到艺术的绝境,虽然他们都说那是出路。

我用脚轻轻踢了踢他,“让开点,挡着门了。”

口风琴版的《天空之城》合着暖煦的上午阳光,暖得有些悲伤,物极必反,皆是要如此。他说不如我们看部电影吧。我说好,于是闭上眼睛,在货架上来回摸索,抽出了一张DVD,是西恩潘的Into The Wild。他拿了过去,转进了放映机,拉上窗帘,放下一块小型的投影银幕。

电影里那个不懂得用言语表达的男人,他与这个世界相互抛弃,他去走一条通往真相的路,去走一条回归的路。为什么要去阿拉斯加,也许,只是因为那里离纽约,足够的远。

他看着头顶渐渐遥远的蓝天,他说:“我度过了满足的一生。”

字幕缓缓滚动,迟尚“唰”一声拉开窗帘,一点钟的阳光,带着这条人流稀少的小路的僻静,以灼热的温度覆盖眼周,那一刻我不自觉松开了一直微微攥紧的手心。这就是满足的一生么,是全部的放弃而非拥有。

“晚上和你妹妹一起过中秋吧。”

我连忙摇头,说:“我骗她你去电影节了,不然,她一定会走的。”

临走时,他塞了一沓碟子在我包里,我抱了抱他,推开门,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而我,竟然又看见童年。穿着大红色的运动衣站在苏州街地铁口,像鲜艳的地标杵在那里,死死盯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

“你就准备这样等着他再出现,再站在这里打电话?”

童年没说话,只是点头。

“报警吧。”

她摇头:“那时候,你们,也没有报警。”

看着她的样子,我想用力把她推开。我说:“走吧,我们去超市,回家做顿像样的晚饭。”

她立刻笑起来,阴影悉数被覆盖,“童谣你男朋友怎么受得了你不会做饭的。”

“你会做饭又怎么样?”这句话脱口而出是那么自然,连我自己也愣在了里面。

童年突然轻轻伸手挽住我的手臂,“家乐福离这里不远吧。”

Carfurre,家乐福,我一直都喜欢这个法语词的翻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译者,能够音译和意译都完成得如此温暖。“嗯。”我只能嗯,忽而觉得心里非常难过。

她说:“饺子我都包好了,冻在冰箱,回去下了就行。”

于是这个中秋节的晚上,我和童年沉默地对着窗外的月亮各自吃下两大碗芹菜肉馅的水饺。

大约是九点多,有人放烟火,站在十三层的落地窗边,看烟花绽开在眼前,不觉温度,不闻声响,不见欢欣。我说:“童年,你记不记得,每年的中秋,在体育场都有焰火晚会,总是妈妈拉着我,而你一定要骑在爸爸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