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之后(第2/5页)

她摇头:“我今天辞职了,歇两周去一个广告公司做财务。”

事实证明,二十四岁的落涟确实很忙,忙着工作也忙着换工作,忙着维持婚姻兼顾家庭,她说我只是面相小骗了那个老头子而已。

落涟已婚,一年。

在季诺咖啡的绿色室外伞棚下,两杯浓缩Espresso,一盒555,一方铺满浓郁咖啡粉末的瓷质纯白烟灰缸,还有来往的棱角分明的欧洲女子以及微凉阳光。

她说她冲婆婆喊了一句“你就是上半辈子围着你丈夫转下半辈子围着你儿子转的可悲女人”而后摔门而出成了分居女子,每天期盼男人的电话说没事了可以回来了。

我说:“你能把上一代的女人全部气死,纵然她每天对你念叨怎么又辞职了怎么不托某位高权重的亲戚为你谋职怎么这样不会过日子,怎么如此这般确实是件积怨不浅的事情。”

傍晚,沿着宽阔而车流稀松的长安街,寻得一处胡同的入口,坐在台阶上,面对整洁的城市背对黑瓦灰墙,落涟问我:“离开家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从未离开过北京终究不能体会。”

我说:“故乡是离开之前并无情感离开之后便发现她惊人美好的地方,记住了遮蔽天日的梧桐秋天里极美的落叶,梅雨季节里整日的雨水。”那个写“冬雷阵阵乃敢与君绝”的诗人一定是北方人,所以不知道淮水以南深冬的电闪雷鸣。

她叹口气,说:“我大概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来回望北京了。”

我们自然没能按照计划去淘DVD,决定回我租住的小屋看电影,这样明早我还能够监督她起床去上课。

深夜街头的寂静如同心脏跳动的空旷空间,风声变得清晰,道路也变得深远,怕惊扰邻居亦不敢拍手或者跺脚来唤亮楼道里的灯光,只能摸索着寻了钥匙开门。

落涟说:“我英语非常不好所以讨厌看英文原声电影,其实译制片的配音也很好怎么会激来成灾骂声。”

于是我找了雅克贝汉的《喜马拉雅》来放,反复拉伸的旋律来自云层漫过的雪山高原,融了三江源的冰雪也无端充盈胸中的水汽。我说:“落涟,那是我奉若圭臬的一句话,‘有两条路可以走时,选择最难的那一条。’”

她似乎愣了一下,应是想到了什么,此时我并不知晓,只听她说:“我喜欢他们脸上的褶皱,每一条都写满了一种品格。”

那一天我们将手边有的《十分钟年华老去》《荒野生存》《毒太阳》依次过了一遍,我的笔记本光驱已经换过两个,这就是原因所在。

而后简单洗漱,各自去上课。许多时候素面朝天是因为内心的洁净感。

若是你轻唱民谣

我有许久没有见到落涟,不再代审稿件便很少挂在网上,偶尔上线她的头像始终是黑的,进而在某一天由莲花图案变回最原始的黑色胖企鹅。

而生活又多出另一项内容,源于另一个沉寂许久的头像突然间的亮起。于是我好像又看到他的样子,是少年时的样子,不是分别时的样子。

有艰涩钢弦的民谣吉他,把指尖磨出伤口,在青春浮躁的岁月,租下街角的空旷仓库作为琴房,一群人真真假假地玩起乐队,整条街都回荡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阳春三月,逃课去山区写生,背着画板带着矿泉水翻山越岭。最远的一次逃去了江西婺源,夜里的时候躺在水流边一动不动看着天幕。

“你看到了什么?”

“灿烂星空。”

如果时间倒退,也许,会在明媚的年纪过去的时候一起把吉他和架子鼓锁进各自的壁橱,在某一天他接我下班回家吃完一顿平淡的晚饭之后又说起。

可惜在我能够下这样美好决心之前身体某个偏僻的深处已经种下秘而不宣的果实,我带着它逃离,绝不会离开南中国潮湿的土壤。他说:“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若对选择失望还是可以回来。”

偶尔他还会用QQ发给我自己弹奏的古典吉他曲目,有杂音和“开始”的字眼在里面。

他的QQ忽而跳跃:“我联系了一个北京的卖家,出售许巍签名的民谣吉他,只接受面对面交易,托你下次回家带回来?”

我说:“你不怕我私吞你的银子或宝贝吉他?”

陌生号码,诚恳男声:“请问你是瑾瑶?”是吉他的卖家,约在新街口的一家琴行。

赴约那一天,天气偏阴,我去超市买矿泉水装在包里。入口处摆维修摊的男子持久低着头,收音机里清楚传来球赛某方胜利的声嘶力竭,他摆弄手上那块手表没有丝毫喜悦或失望的反应,或者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杂乱的背景音。

新街口的琴行一个紧挨着一个,仔细辨认各种逻辑诡异的店名,终于觅得那家名为听松的琴行。记起初中时听过的二胡曲听松,是民乐磁带,已经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