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便是无情也断肠

“大脑控制情感和理性的区域,也是人类最晚发育的一部分,因此年幼的孩子往往表现出喜怒无常,幼稚任性,因为他们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脑活动。成年人这个地方被破坏的话,就会引起理智的衰退,情绪失控,就像一个低龄儿童一样。具体到我们的病人,这个地方在前额叶。”医生小心翼翼地说。

“他的前额叶被毁坏了?”游竞冷冷地问。

“并没有完全损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方没有选择做手术切除的方式,而是使用药物。以杀死脑细胞为目的的话,服用药物也不可避免地会损害到身体其他部分,这对人体伤害太大了,尤其是一个无法凝血的人,一旦产生体内出血或皮下出血,他就完了。或许出于这个考虑,他们选择了能够定向抑制皮层白质活性的成分,这样药物进入体内后只会在脑部停留,而由于病人的高级神经区域恰好处于大脑的最前端,也就是药效最先到达的地方,所以在麻痹了神经细胞的同时恰好也阻断了传播的途径,不会再进一步破坏其他脑部区域。”

医生越说越激动,眼睛和半秃的头顶一起发着光,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非常天才的构想。抑制类脑神经药物的理论我在医学院图书馆所藏末代皇帝的手稿里见过一次提及,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发现病人遭受了什么……没想到真能有人实现。”

他忘形地感叹完,才意识到言语之间的“末代皇帝”按道理就是眼前主顾的父亲,不由得脸色煞白。

游竞却没有在意,他略一思考就明白了,为什么耶戈尔的脑叶没有被切除,因为他那时已经在哈迪斯了,而哈迪斯根本没有施行手术的条件。而鞭长莫及的主谋,也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赫连定。”他慢慢把这个名字在齿间嚼碎。

除了他,谁还能对耶戈尔的大脑结构了若指掌,而又有这样的本事,研究出精准抑制前额叶活动的药物?

一声悲啼打断了他的沉思,游竞恍如初醒,疾步走进了诊室,耶戈尔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闻到他的气息来就伸出手臂任性地索要安抚,直到被游竞揽到了怀里,脑袋深深地藏进他的外套,眼泪瞬间浸湿了衬衫,他才不情不愿地慢慢停止了抽泣。

医生尴尬地站在门口,道:“这是正常现象,病人现在就是个孩子。”

游竞不满地拧起眉 ,微微侧过身去,完全挡住了怀中哭泣的人。他并不希望这样的耶戈尔被别人看到,他应当永远镇定,永远得体,举手投足间带着轻蔑整个世界的高傲和令人望而生畏的凛然。他不应当折损于人。

他轻轻拍着手下还在颤抖的肩膀,感觉耶戈尔的脸埋得更深了些,像只窸窸窣窣的小动物。

赫连定?这人一直是耶戈尔的同谋,甚至是耶戈尔的君主。他想到这一节,想到婚礼那天他在窗下所见到的种种,就像被人打了一拳在腹部,痛得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了一起。

但是游竞想不到赫连定毁掉耶戈尔的用意,耶戈尔手段高明,心思缜密,即使完全以局外人的冷眼看过去,游竞都不得不承认,耶戈尔是每个统治者最企盼的那种得力的臣下,只要能够拥有他的忠心。

难道因为其实耶戈尔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忠心耿耿,赫连定才出此下策?

游竞眼中露出对自己的轻嘲,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无法压抑自己蠢蠢欲动的幻想。

他把念头压下去,目光移向医生,淡淡地询问:“既然是抑制类药物,药效总是会过去的吧。什么时候他才能恢复记忆?”

医生擦了一擦光秃秃脑门上的冷汗,略一思忖说:“按照目前血液中残留的药物浓度来说,病人应该是第一次被下药,脑部的代谢速度比较慢,所以至少三个月,至多半年,就会恢复如初。但是如果继续给他用药,大脑的损伤会逐渐变成不可逆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退化成一个孩童。”

游竞轻轻抚摸耶戈尔头发的手停住了,耶戈尔不满地拍了拍他的手。

他的眼神极为寒凉,使得医生不禁也颤抖了一下。

“治疗凝血障碍的药,你们这儿总有吧。”

“有是有,凝血障碍在移民和混血中是很常见的病,”医生回答,“但是和病人以前的药物还是有差异,恕我直言,天琴座的人口构成太过复杂,一般人所用的药根本没有经过同种族患者的临床测试,一种对于天琴座人有效的药可能换到移民身上就没那么有效了。但是这位不同,从前他的抗凝血障碍治疗应该都是为他个人专门研发。贸然给他换药,病情可能无法像之前控制得那么稳定。”

“先用着,”游竞低声说,手握成了拳,“我知道该去哪里找他需要的药物,不过得给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