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3/7页)

张章都要哭了:“你外公怎么回事?为什么关着你!”

郁久也不答,一步两步地往前走,一会儿工夫,两条小腿倒腾地越来越快。

“打电话……”张章隐约听到他这么说,便领着人跑向一个有电话的小卖部。

“你父母呢?你还有其它亲戚吗?”张章追在后面问:“我给你报警吧,好不好?或者你还有其它信得过的大人吗?”

郁久仿佛没听见,撒足狂奔,直到喘着气扒在透明的玻璃柜台前。

“我要……打电话。”他还没变声,乍听像个小女孩。红色的电话机被推到他面前,他拎起话筒拨了个铭记于心的号码。

过了一会儿,张章看见他哭了。

麻木地小脸皱起来,像个发红的苦瓜,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哭得一条街都快听见了。

就好像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似的,恨不得世界毁灭才好。

张章替他付了电话钱,让邻居给外公带话,自己将小郁久带回了家,当天下午,他联系了老同学,带郁久去了市里的医院。

那时候观念落后,见张章带着小孩去看精神科,附近别的科室的病人小声议论他们。

年纪小小的得神经病?太可怜了。

张章正担心小孩会觉得受伤,可郁久却听不见似的,被叫到名字进去之前,脸上流露出一丝没藏好的烦躁和不服气。

就好像在说你们才神经病。

张章突然感觉不那么沉重了,觉得孩子好像在好转,哭的那一场不白哭。

因为郁久未成年,医生谈完话后,让张章和郁久一起听他的诊断。

医生认为,郁久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其实不算特别严重。但这个词在那时候挺新鲜的,连张章也不太懂。正担忧着,医生却说,没什么大事。

“除了家人和朋友的开导和陪伴,避免频繁的情景重现外。”医生顿了顿,转向郁久:“还要你自己坚强起来。”

“事情过去了,不会再发生,你很快就要长大了。你是个坚强的小孩。”

郁久的外公这时才赶到医院,脸色铁青地进来,又被医生和张章双重骂了一通。

固执倔强的老头到最后也没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带着郁久离开前说了一句:“他不出去打人,我干嘛关他。”

最终他还是带着郁久回去了。

张章担忧了好几天,还好,郁久的外公没有再关他,把他送回了学校。

虽然休了半学期,但张章跟领导那边反映了一下,还是让郁久接着上课了。

错过了和同学打成一片的黄金期,郁久在班上形单影只,也不爱说话,像个幽灵似的来来去去。

张章一直担心,担心他没朋友。直到初三那年,他去隔山與壁职高办事的时候,偶然听见某道没关严的门中,传来一阵美妙的钢琴声。

张章鬼使神差地推开门。刚刚抽条的郁久已经有了少年的模样,虽然瘦了些,却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他坐在老旧的钢琴前,十指翻飞,仿佛弹的不是一台旧钢琴,周围也没有那些破破烂烂的杂物。

他以自己为圆心,用琴声编织了一场梦境般的盛会。

张章自那以后心中就隐隐有预感,郁久不会一直蒙尘,他经历了别人难以想象的磨难,终有一天会转为积蓄的力量。

……

三人都沉默了,张老师过了一会儿笑起来:“你那时候还小,记不清很正常的。二中又跟我们学校离得远,你不常来,自然见不到。一晃十几年了,如果不是前段时间你又是上电视又是上杂志的,我还未必认得出你呢。”

他笑完掏了本黑皮小本子出来:“来来,大明星,给老师签个名吧。”

郁久正感动着,哭笑不得地给张章签了名:“张老师,原来当年是你带我去打电话的……我就记得打电话了。”

张老师哈哈大笑:“你还欠我电话钱呢!……说起来,去年还有人来我们学校打听你来着。”

“啊。”郁久说:“我们已经解决了,不是什么大事。”

张章欣慰道:“那就好啊。”

几人出来,郁久后知后觉地感到暖流入怀。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刚来小县城时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可能是被外公关起来的经历太痛苦,大脑强迫淡化了。而张章只教了他一年半,算起来印象也不深了。

但话语仿佛有魔力,从张老师的叙述里,有些片段翻腾起来,不是有逻辑的前因后果,而是更加细碎的感觉。

郁久盛情邀请张老师等等他,他买的特产有点多,分到现在还没分完,这下正好一股脑塞给张章。

张章盛情难却地叫了个三轮车才驮回家去。

郁久看着远去的三轮车,双手插兜,缩了缩脖子。

“蔺先生,我真的好幸运啊。”

头上按下一只大手,宽阔温暖,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