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天在诏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有话本剧透知道未来的顾乔以外,就只有当事人之一的顾宝最清楚了。但是他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后,嗓子就被彻底掐坏了,变成了一个哑巴,整个人也在巨大的创伤面前迅速地消极了下去,对往事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他只对顾乔以太子的名义派去的人,表达了仅有的两个想法——他会改名换姓、离京远走,他想在走之前看到顾有银死。

他已经不再把顾有银称为爹,因为在顾有银要掐死他的那一刻,顾有银也没把他当作儿子。

顾家父子会有今天,其实并不是毫无预兆的,很多事情都在悄然间逐步进行着,只是当下并不会意识到这是变化里的一部分。

最开始的导火索,就是武帝下旨,把顾宝一家扭送诏狱关押了起来。

其实,一直到看见监牢里的木栅栏,顾宝都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在当天晚上才从亲娘的口中,含糊地知道了一部分的经过——他爹他娘竟然想要狸猫换太子,用一个好控制的假世子,彻底取代他当世子的堂弟顾乔。

他们没想到第一次这么做,就是在骗太子,还被发现了,引得武帝震怒,一家身陷囹圄。

顾宝怔愣当场,表情就像是被雷劈了,大概是没想到爹娘能干出这么蠢的事,简直是自毁长城:“你们控制住顾乔,难道还不够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娘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嘴巴张得老大,好像能吞进一条蛇,眼神躲闪,羞于见人,结结巴巴地道:“你、你都知道了?”

顾宝苦笑,他怎么能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聋作哑罢了。

如今他也只能问:“就是这些,没有其他了吧?”

“当然,当然,只有这些了。”他娘哭得肝肠寸断,虽然有些“大胆的想法”,但她毕竟只是个困在深宅的无知农妇,“我们还能对顾乔做什么呢?那周三公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若他直说是太子要见,我们怎敢胡乱应对?这可是欺骗储君啊!”

顾有银还觉得自己没有错,振振有词,理直气壮:“顾乔那个不知道感恩的东西,我是他的二叔,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别让我出去了,我非让那个小王八蛋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一直到这个时候,顾家三口仍没有对自己的情况有一个正确的认知,他们觉得一切还可以翻盘,只要他们能够出去。

他们有老太太,有大姑娘,还有心软好欺的顾乔。

但是,他们始终没有被放出去,只是“买通”了一个看守监狱的玄铁卫,能零星听到一些外面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

先是老太太不知道怎的,从差点中风变成了真的中风,目光斜视、口不能言。

再是大姑娘顾栖梧等人被突然发疯的顾乔全部赶出了国公府,如今正在客栈暂居,眼瞅着连住客栈的钱都快没有了。

最后是顾乔,他变化极大,与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

这个时候,他们对顾乔是充满了怨恨的,怨他怎么能如此对待血亲,恨他怎么能这么无情,他不是应该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不把家丑外扬吗?怎么可以就这么任由他们在诏狱腐烂,被全天下看了笑话。

随着被关的天数不断增加,日日受刑,却一丝一毫出去的希望都没有,顾家三人终于坐不住了,他们的怨恨变成了恐惧。

顾二夫人开始夜夜惊梦,顾有银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阴鸷,顾宝也无法再用“我们一定不会有事”来安慰自己。

原来欺骗储君,是这般严重的事情。

然后,他们就得到了两个新消息——顾乔中毒了,好像快要死了,以及,太子要开始选妃了。

顾有银第一时间畅快地笑出声了:“贱种就是贱种,我的机会又回来了!”

事后回想起来,顾宝觉得他当时就应该注意到这句的,他爹的主语是“我”,而不是“我们”。换言之,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起,顾有银就已经有了想法,并迅速划下了泾渭分明的道儿。

与顾有银相比,顾二夫人就只是彻底慌了,因为她知道丈夫做了什么,而她当初就极力反对却没有成功,如今做贼心虚:“我就说吧,不能下毒,不能下毒,怎么能让顾乔在这个时候死了呢?完了完了,会不会被发现是我们……”

顾有银冲了上来,发狠捂住顾二夫人的嘴,眼睛里再没有一点亲情:“你这个疯子,在胡说什么?什么也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顾宝从头旁观到尾,整个人都不会说话了,因为这一切都太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他虽然因为一些见不得光的心思默许了父母囚禁堂弟,但他从没有想过要杀人,那是他们的血亲!

他看着自己的爹娘,却觉得他们如此陌生。怎么会有人能对自己的亲人下手,什么样的人才会起这样歹毒的心思?畜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