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2页)

严清鹤叹:“我自然知道,刚刚瞧见赵家人了,一时想起来而已。”

这样一说,严清鹤还真的想起其中的事来。太子,如今是没有的。但赵贵妃如今位分最高,她的儿子又是长子,所以大家都认为该是大皇子。

不过大家从前都是私下悄悄以为,今年以来忽然就有了传言,说是皇帝有立太子的意思。这传言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但严清鹤总认为不可靠。一来皇帝正值壮年,身体强健,大皇子年岁也不大,这事不至于着急;二来皇帝并不喜欢别人猜中他的心思,这事传得越像模像样,反而越没可能了。

并且近日来他经历了许多,越发觉得赵家不该着急。赵贵妃毕竟是后宫里头一号的人物,婵娟公主的名声又大,如今再立太子,这恩宠太大,赵家受不起。

更何况,皇帝是什么出身,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就一定会立嫡长么?

这些话,严清鹤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并不能去和赵冀说。即便是说了,赵冀也无法决定什么。且偌大的京城,当然不只是他一个人在想这事情,一定有人比他想得更远。

只是可能当局者旁观者所见不同罢了。

月亮升到中天的时候,宴席也散了。刘善问皇帝今夜如何安排,章颉想了想,说去赵贵妃处走走。

今天白日里为公主庆生,夜间又是中秋赏月,是热闹的一天。大皇子却被隔绝在这热闹之外,被要求与平日一般读书。他只是个孩子,本来就好玩闹,心中不忿,又见姐姐一日里清闲游戏,便更加气恼。

赵贵妃也知道今日逼着他读书,心思不在其中当然没什么用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心意与姿态。

果然晚间皇上便来了,赵贵妃迎上去,说大皇子今日用功劳累已经睡下了,小寿星却等着想见父皇还没有睡。

章颉听罢果然显出满意,去看公主了。公主也才八岁,见到父皇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笑到一半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逗得皇帝与贵妃齐齐发笑。

公主仰着头对章颉说:“父皇,他们说我是人间的明月——我有天上的月亮美么?”

章颉摸摸她的发顶,笑道:“天上的月亮不及玉蟾,但你如果不早早睡觉,就不如天上的月亮美了。”

章颉的心情还算不错,因此他不想追究到底是谁教给公主“人间的明月”这话。他只是与赵贵妃说了几句话,说到大皇子,他说:“他应该有这样的耐力与担当,这样才是将来能担大事的样子。”

赵贵妃听得心头一热,但仍然低眉顺眼地轻声道:“妾身不奢求阿禹能做什么大事,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章颉也不看她,只是又随意地说:“他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连他胸中都没点抱负,像什么样子?”

赵贵妃因为这几句话心中狂跳,她是头一回从皇帝嘴里听到“担大事”这样的话,难抑的激动,柔声应道:“是妾浅薄了。”

不过皇帝又说:“你久居深宫也许不知,外头竟然风言风语胡乱编排阿禹,虽说是小事,但人言可畏,不管管还是不行。”

赵贵妃又感到周身发寒,心头那团热火也烧不下去了,她正思考如何作答,皇帝却不等她回应起身离开了,留她一个人在原地惴惴。

章颉回到寝宫里,原已经脱去外衣躺下了,却终于还是起来,翻出一封信来。

他在灯下慢慢地将信拆了,只有一首短诗,寥寥数言。诗是望月诗,只是为了在十五这日送到皇帝手上,想必是早写好的,根本也不是望月所作。内容也平常,不过是望月怀人,又述年华不可留,往事不可追。

不可追。

章颉拿着信看了许久,到后来只是对着信纸上一个角落出神。

那是落款,写的是:弟 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