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锁头印(四)(第3/4页)

结果盘在他腕上的那位祖宗不乐意了。

“这袄子厚得能去堵城墙眼了,穿上了下地就能滚。”薛闲嫌弃得不行,“反正我是不要,买回去你自个儿穿去吧!”

他也知道在这铺子里不能太过放肆,声音压得很低,瓮瓮的顺着衣袍间隙传进玄悯耳里。

老板娘抱着手炉打量了玄悯片刻,目光又跟着他的手落在了那几件袄袍上,顿时了然:“师父是帮人买?”

玄悯“嗯”了一声,依旧兀自看着那些成衣。

“可有什么要求喜好?”老板娘想了想,又道,“冒昧问一句,是帮什么样的人买?兴许我们也能帮忙推荐几件。”

玄悯目光落在一件……颜色颇为伤眼的袄子上,回想了一番薛闲皮闹起来一地鸡毛的性子,挑了个简略的形容:“雉鸡精那样追着人啄的。”

老板娘:“……”

薛闲:“……”

慢性子老板有着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他指着那件辣眼睛的袄子道:“师父面前那件袄子就不错,颜色亮,看着新鲜。”

混了一堆颜色,仿若刚从一只山鸡身上剥下来的,当真合适。

薛闲幽幽地道:“你约莫是不想活了……”

最终,在这祖宗连掐带咬的威胁下,玄悯还是帮他买了三套成衣。一水儿的黑色,薄得跟玄悯自己身上的僧衣差不多,放在柜面上时,跟玄悯那身奔丧服刚好凑成了一对黑白无常。

老板娘给他包起来的时候,面色颇为一言难尽,似乎觉得光看着都冷,忍不住抱紧了自己手里的暖手炉。

玄悯把银子放在柜面上时,她更是嘴角一抽。心说这僧人大约没怎么出过庙门,对市井物什的价格真是半点儿没数。在这县里买间宅子不过才二十多两银子,哪有买三件衣服就往外扔这么多钱的。

老板默默拎起小铜秤称着银子分量,一边指使老板娘给玄悯拨找铜钱。

玄悯手搁在柜面上时,薛闲刚巧看到了柜面上的绳结。

他盯着那完成了一半的绳结看了片刻,用爪子戳了戳玄悯,趁着那对夫妇没注意,一溜烟爬到玄悯脖颈边轻声道:“意外之喜,你看那绳结,像不像石锁底下雕着的那个图纹?”

那石锁着实沉重,总不能带着四处跑动。玄悯便借了陆家的一点儿简陋工具,将那石锁底端的图纹拓了下来。薛闲在玄悯的暗袋里呆久了,简直把那处当窝了,有点儿什么都毫不见外地往里塞,包括拓好图纹的纸,以及他在江底卷来的那一些铁牌。

好在都是些小而轻巧的东西,否则玄悯的僧袍都得坠坏了。

玄悯从暗袋里摸出那张纸,不动声色地对照了一番——

纸上的纹样像个古怪的图腾,圆形,顶上趴着个张着脚的虫兽,也不知是蝙蝠还是什么,下面是卷云纹。

绳结编织出来的效果和雕刻出来的毕竟有些差异,乍一看并非一模一样,但仔细辨认一番,确实相像。只是雕刻的虫兽古朴中透着一股子狰狞感,但绳结编出来的却颇为圆润,温吞了许多。

玄悯和薛闲从没见过这种纹样,甚至已经做好了难以查找的准备,却没想居然这么快就有了些眉目。

“这绳结是缠来做什么的?”玄悯收起薄纸,点了点柜面。

老板娘正依照老板的话数着铜板,闻言“哦”了一声,答道:“保平安顺遂的福寿结。”

她抬头看到玄悯的神色,又补充道:“不常见是不是?这纹样是我前些年学的,我在别处也没见过,但是真的灵。我儿带着这绳结,挡了几回灾了,只是绳结总坏。”

玄悯:“从何处学来的?”

“石头张的媳妇儿。”老板娘说完,又想起玄悯多半不是本地人,解释道:“石头张是咱们县里有名的石匠,雕工了得,被不少京师里来的老爷请去过。他媳妇儿是个手巧的,喜欢编些漂亮玩意,我从她那儿学来的。”

石头张?

薛闲想到那沉在江下的石锁,心说那边也是石,这位也是石,总不至于那么巧吧?

玄悯自然也没错过这样的巧合,他拿起包好的衣服和铜钱,问了一句:“那石头张住在何处?”

“顺着街往东走,胡瓜巷里,门口堆着一堆石料的就是。”

徽州府里雕工是出了名的,不少人专程来找这里的手艺师父雕些玩意。所以老板娘不疑有他,痛痛快快就报了地方。

玄悯不像薛闲一样弄不清方向,出了门三转两转便到了胡瓜巷里。

老板娘说的特征果真显眼,站在胡瓜巷头,便能看见里头有一间宅子门边石料堆成了小山。

他抬脚走到那宅门前,敲了敲铜门环。

然而门内久久没有动静……

“这位小师父也是来找石头张么?”有位从玄悯身边经过的中年人出声道,“他不在家,我住在他隔壁的宅子里,他家空了半月有余了,整日黑灯瞎火的,半点儿声音也听不见,兴许又被哪个外地来的老爷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