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整晚我都没有睡熟,频频在半梦半醒之间惊醒。我梦见在寝室里严行的嘴唇凑在我耳边喃喃低语,说他好像有点儿喜欢我;下一秒梦里的场景变成随喜会馆,严行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满腿的鲜血把那扇屏风映得泛红。

我喘着粗气坐起来,一身大汗。

窗外天光微亮,有三五只麻雀落在枯树枝上,叽叽喳喳。

我扭头向左看,严行躺在病床上,他身上的被子有点儿歪了,露出小半边肩膀。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从梦里彻底清醒过来。

我用冷水胡乱拍了把脸,然后下楼去食堂买早餐。想到严行腿上的伤和嘶哑的嗓音,我便给他买了两荤两素两个包子,一份白粥。

回到校医院,走上三楼,就见苏纹正站在病房门口。

她穿得很少——这么冷的冬天,竟然只穿一件白色夹克, 下身一条黑色皮裙。

“哎,”苏纹看见我,笑了,“你昨晚睡这儿了?”

“啊,是。”我没想到她会来,昨晚她给我打电话问严行是不是和我在一起,我说是,她又问我们在哪,我便回答在校医院。

没想到她这么一大早就找来了。

“你这是,给他买早饭去了?”苏纹看着我手里的塑料袋问。

“嗯。”

“哈,”苏纹又笑了,耸耸肩,“你对他真够可以的。”

再见到苏纹,我不禁想起上次严行说她的那些话,感觉十分不自在。

这时苏纹透过病房上的玻璃向里望了望,几秒后收回目光,语气轻飘飘的:“我看他当时也没什么事儿啊,怎么弄进医院了?”

我愣怔:“你……你知道严行……怎么受伤的?”

苏纹头一歪,反问:“你不知道?”

“……我昨天回寝室,看见他……躺在床上,赶紧把他送过来的。”

“哦——”苏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我说呢,严行现在也学会顺杆子爬了啊。”

“什么意思?”我感受得出苏纹的态度并不友好,但还是忍不住追问,“严行为什么被他舅舅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知道吗?”

苏纹不说话,再次向病房里望去。

片刻后,她淡淡地说:“我走了,你要是想知道就直接去问严行吧。”

“诶……”

我想挽留她再问一问,然而她转身快步走了。

可没走两步,她又折回来。

“你知道吗?”苏纹看着我,目光像屋檐下寒冷剔透的冰棱,“他是故意的,他不是昨天受的伤,他就是故意等你看见罢了。”

苏纹走了,我走进病房。

严行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睡姿,神情安详。我伸手隔着被子拍拍严行的胳膊:“严行。”

他眉头皱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

“起来吃饭,”我说,“很饿了吧?”

严行动动脖子,慢慢坐起来,他像是愣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洗脸刷牙。”

“嗯,”我把我的外套脱下来,“你穿着去洗脸,这儿没有牙刷……”

“没事,”严行的语气挺平静,“我漱漱口吧。”

病房里就有洗手间,严行披着我的衣服走进去,关上门。隔着门,我听见水龙头哗哗往外流水的声音,我不知道该不该再问一次,问严行,他舅舅怎么能这样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严行显然不太想说。他不想说,我就算问了,他也未必说真话吧?

很快严行走出来,脸上湿漉漉的。他坐在床边,我把包子递给他:“你先吃,还有粥。”

严行点点头,接过包子,双手捧着一口一口地咬。

他吃饭,我看他,一时间病房里安静得只有他的咀嚼声,就连窗外的麻雀,也不知何时没了声响。

严行饿急了,狼吞虎咽的,两三口就咬完一个大包子。他吃完包子,又大口大口喝粥,我看着他起起伏伏的喉结,心里越来越难受。

他饿了多久?这么个饿法,胃饿出毛病怎么办?

严行仰头喝完了粥,问我:“还有吗?”

“……没,中午再吃吧,你饿久了,不能一口气吃太多。”

严行点头,放下手里空了的纸碗。

“量个体温,”我把体温计递给他,“昨天医生说,没什么事儿的话,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要按时来换药。”

严行垂眼盯着体温计,忽然轻笑了一声,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一回,昨晚……谢谢你了。”

“还不是大事儿?!”我心里的怒火一下子窜起来,“我要是不回去你没准儿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严行低着头不看我:“不会的。”

“不会个屁!你昨晚烧到三十九度你——”

“我是说,”严行打断我,“你不会,不回来的。”

我一下子噤了声。

严行也不说话。

几分钟后,病房的门被推开,昨天的那个中年男医生走进来:“退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