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落定 到头来岁月匆匆,才发现自己虽没……(第2/3页)

段胥轻轻叹息一声,唇角依然有笑,眼神却寂寥下来。他仿佛开玩笑说:“我以前总想着,等北岸都收复了,便把所有事情都托付给你,你倒先溜了。现在想想看,我那时怎么就认为我想要做的事情,绝不会落空呢?”

沉英如今只是孱弱无意识的一缕游魂,而方先野早早离去。

年少轻狂,以为自己逢凶化吉,总能赢命运一头。到头来岁月匆匆,才发现自己虽没有输,却也从没有赢。

血肉之躯,终不敌世事无常。

有人出现在他的身后,清淡的香气弥漫开来,如今他已经不太能辨别出这香气的味道,不过他明白这是谁。

贺思慕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弯腰道:“要回去喝药了。”

听见喝药这两个字,段胥长叹一声,抚摸着墓碑道:“我好不容易来见我的好友一面,就不能让我再多和他聊聊么?”

贺思慕微微一笑,并不买账:“你逃药的借口可真是翻出花来了。”

她拎着段胥的后颈轻松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段胥也不挣扎,顺着她的力气起身,对那墓碑道:“家妻凶悍不能不从。再见,先野。”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明朗地笑着:“下辈子别遇见像我这么麻烦的人了,活得轻松点,自己幸福去罢。”

话音刚落,他们便消失在青烟之中。墓碑之前,唯余阳光烂漫,虫鸣鸟叫。

按照和贺思慕的约定,段胥辞官之后便住到星卿宫中,方便天同星君随时为他治疗。天同星君拔出插在段胥头里的几根银针时,他便立刻呕出一口血来,连路也走不稳了。

这一年多的战事中,在天同星君的三令五申下,段胥几乎不会亲自上战场,但精神损耗极大。到了战事尾声几乎已经要撑不住,靠着天同星君的银针吊着他的精神气儿。

上京城破之后他休息了一阵子,这次回南都来处理段府和还兵权的事情,又得靠这些东西隐藏病情。

贺思慕强迫着给他喂完药,然后把他扶到床上躺下,段胥有些疲倦,眼睛眨着眨着,似乎要睡着了。半睡半醒之间,他抓着贺思慕的胳膊喃喃道:“我还有多少时间……你就告诉我罢……”

贺思慕的动作顿了顿,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段胥没有血色的面庞,然后把他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在他耳边说:“你什么时候不逃药了,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你。”

段胥抿了抿唇,闭上眼睛睡着了。

贺思慕掖掖他的被子,坐在他的床边安静地看着他。

南都是晴空万里,星卿宫所在太昭山却是春雨绵绵。段胥离了银针便脆弱得跟纸糊的人似的,受不得风,房间的门窗都紧闭着,只能听见滴滴答答的雨声。

贺思慕想,现在段胥才二十六岁,她认识他才刚刚好七年。

她从前想象过他七十岁的样子,他衰老了,满头白发,走路拄着拐杖,动作迟缓。她想到那个时候她要嘲笑他,大声地嘲笑他,要炫耀她青春不老的样子,附身在各种年轻的身体里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让他吃瘪生气。

然后,她要好好照顾他。

那个时候他应当早就已经完成了他的心愿,成为了一个可以待在她身边,悠闲晒太阳的老头子。

她会完全拥有他的这一段时间,在认识他五十年后,慢慢地接受他终将离开她,在这个世上消失的事实。

但是只有七年,她还没有准备好。

能不能活到七十岁,能不能等他白发苍苍,某天打瞌睡的时候,无灾无恙地离开她?

七年太短。七年真的太短了。

“你也可怜一下我罢,段狐狸。”贺思慕低声说道。她这样说着,心底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冲动,混杂了心酸悲伤和无望,翻江倒海般淹没她。

她想,或许她是想哭罢。

但是恶鬼是没有眼泪的,就连她的父母,也没有从她这里得到过一滴眼泪。

“段将军睡了?”一个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贺思慕看去,便见禾枷风夷弯着腰站在她面前,拄着手杖一身青色宫服,还是一贯病怏怏又莫名精神的样子。

贺思慕点点头。

禾枷风夷叹息一声,道:“我听师兄说,段将军状况不太好……”

“嗯。”

“若是他走了,你要怎么办呢?”

贺思慕沉默了片刻,道:“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姜艾姨现在帮我监理鬼域,但是她志不在此,之后还要还权于我。沉英的魂魄现在还太弱,过个几年养一养他的魂魄,我便让他恢复意识伴我左右。他的执念是保护,若是他愿意,或许百年以后也可以接过我的位置。”

“我不是说鬼王殿下怎么办,我是说老祖宗你怎么办?”

贺思慕眸光微动,继而苦笑一声。房间内只余淅沥沥的雨声,空气安静而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