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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夫人?”弗里思问,“我去叫克拉丽斯好吗?”

“不,我不会有事的,弗里思,”我说,“只不过感到有点热罢了。”

“今天上午是非常热,夫人,的确热得很,几乎可以说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是的。弗里思,天气闷得人难受。”

我饮了白兰地,把杯子放回到银托盘上。

“那火炮声猛不丁就响了起来,恐怕吓了你一跳吧?”弗里思说。

“不错,是吓了我一跳。”我说。

“昨天站了一晚上,再加上今天上午天气闷热,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感觉不好的,夫人。”弗里思说。

“不,怕不是那样。”我说。

“你是否愿意躺下休息半个小时?藏书室里倒是挺凉快的。”

“不,不。过一会儿我想出去走走。你别操心了,弗里思。”

“那好吧,夫人。”

他走了,让我一个人单独待在大厅里。这儿又安静又凉爽。舞会的痕迹被清除一空,似乎什么活动也没举办过似的。大厅里一如往日,阴森、冷清,气氛严肃,墙上挂着肖像画和刀剑。我简直无法相信,昨晚我身穿蓝色衣裙,就是站在这儿的楼梯脚下,频频跟五百位来宾握手。我简直无法相信,吟游诗人画廊里曾摆着乐谱架,乐师们在那儿吹拉弹唱,其中有一位提琴师和一位鼓手。我立起身,又出去走到了游廊上。

雾气冉冉上升,升到了树梢上。放眼一望,可以看见草坪尽头的树林。头顶上方惨淡的太阳拼命想穿透雾蒙蒙的天空。气温更热了,如弗里思所言,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一只觅花的蜜蜂在我身旁嗡嗡乱叫,胡冲瞎撞,后来钻进一朵花里才突然没了声息。在草坪边的草坡上,园丁开动割草机,一只朱顶雀被隆隆的机声惊起,向玫瑰花园飞去。园丁弓腰弯背,手握割草机的把柄,顺着草坡慢慢朝前走,草屑和雏菊梢四散飞扬。随风飘来暖丝丝的草香,太阳钻出白雾团,把强烈的阳光投射到我的身上。我打呼哨召唤杰斯珀,可是却不见它过来。也许它跟迈克西姆到海滩上去了。我看看手表,已过十二点半,差一些就到十二点四十分。昨天的这个时候,我和迈克西姆正与弗兰克一道站在弗兰克家门前的小花园里,等待女管家端菜送饭。

二十四小时前他们还在嘲笑我,花言巧语地想骗我说出将穿什么样的化装服。我当时声称:“到时候我要让你们俩惊得灵魂出窍。”

回想起自己的话,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也就是在这时,我方才意识到,迈克西姆并未像我担心的那样离家出走。我听到游廊上传来的那声音平和、冷静,是我所熟悉的,而非昨晚我站在楼梯口听见的声音。迈克西姆没有离开家门,而是在小海湾的哪个地方忙活。他像平时一样神志清楚,只不过应了弗兰克的话,出去散了圈步。他到了海岬上,看见轮船朝岸边驶来。我的顾虑全是没有根据的。迈克西姆平安无事,一切正常。我刚才的想法既可耻、恐怖,又荒唐可笑,直至现在我都不能完全理解。我不想再回忆这些念头,只希望能把它们和童年时代已遗忘的噩梦一起埋葬在大脑深处阴暗的角落里。不过,只要迈克西姆没有出乱子,就是产生些可怕的念头又有何妨!

最后,我也踏着陡峭蜿蜒的小径穿过黑压压的林子向海滩走去。雾气几乎已散尽。来到小海湾,我一眼就看见了那艘轮船,停在离岸约两英里的地方,船头朝向绝壁断崖。我顺着防波堤走到堤尾,斜倚在圆形堤墙上。断崖上已聚起一群人,他们一定是沿着海岸警卫队的巡逻小径从克里斯走来的。断崖和海岬属于曼德利的地产,但公众历来都享有从断崖上通过的权利。一些瞧热闹的爬下崖壁,想把搁浅的轮船看清楚些。轮船倾斜的角度很别扭,船尾翘向天空,周围有些小船在划来划去。救生艇泊在轮船旁的水里,只见有个人站在艇上用喇叭筒喊话。我听不清他喊的是什么。海湾里仍雾气腾腾,望不见地平线。又有一艘汽艇突突突载着几个人开了过来,艇体呈深灰色。艇上可以看见一个穿制服的人,大概是克里斯的港务部长,而苏埃德船舶保险公司的办事员跟他在一起。另一艘汽艇紧随其后,上边是群克里斯的度假游客。他们开着汽艇围搁浅的轮船团团转,一边激动地交谈着。可以听见他们的说话声掠过平静的水面,向四处传播。

我离开防波堤和小海湾,从小径攀上断崖,向看热闹的人群走去。到处都不见迈克西姆的踪影,弗兰克倒是在那儿,正跟一位海岸警卫队员交谈。看见弗兰克,我一时困窘万分,急忙向后一缩身子。不到一个小时前,我还在电话里对他哭鼻子呢。遇到这种情况,不知如何才好。他立时瞧见了我,冲我招了招手。我只好朝着他和那位海岸警卫队员走去。不料那位队员竟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