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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晚到哪儿去啦?一次也没到游廊来过。”

“说不清。我连她的面也没见。”

“德温特夫人过去都是这儿走走那儿瞧瞧,到处都可以看见她的身影。”

“对呀,正是那样。”

那位女人会把脸转向邻座,神秘地点点头。

“听说她今晚根本就不打算露面。”

“朝下说。”

“一点不错。宅子里的一个仆人告诉我,说德温特夫人整整一个傍晚都闷在房间里,没有下楼来。”

“她在搞什么名堂?是生病了吗?”

“不是,我想是在生闷气。听说她的化装服很叫她扫兴。”

这一小堆人里响起刺耳的笑声和嗡嗡的议论声。

“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多给德温特先生丢面子。”

“要是我就忍受不了。她一个黄毛丫头怎敢如此放肆。”

“也许情况并不是这样。”

“这千真万确,宅子里都传遍了。”就这样,他们交头接耳,相互转告,又是微笑,又是挤眼,又是耸肩。风声还会传给那些来游廊上散心、来草坪上漫步的客人。三个小时后,将会有一对夫妇出现在玫瑰园里,坐在我窗下的椅子上。

“你看我听到的消息是真的吗?”

“什么消息?”

“嗨。她根本不是因为不舒服,而是因为他们俩大吵了一架,她才不肯露面!”

“怪不得!”听话人眉毛往上一挑,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依我看,事情的确有些蹊跷,你不觉得吗?我是说,不可能突然之间头就无缘无故痛得要死要活。我觉得这里边大有文章。”

“我看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我也有同感。”

“当然,我早就听说他们的婚姻不十分美满。”

“哦,真的?”

“嗯。好多人都这么说。他们说他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她的相貌本来就很平常,毫无动人之处。”

“是啊,我也听人讲她长得不怎么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哼,根本不值得一提,是从法国南部随便捡来的护士、家庭教师之类的角色。”

“老天呀!”

“唉,一旦想想丽贝卡……”

我就这么浮想联翩地望着那几把空椅子发呆。淡红色的天空变成了灰蒙蒙一片,晚星已经出现在了我的头顶上。夜幕垂降之前,玫瑰花园后边森林中的鸟儿归巢时飒飒扇动着翅膀。一只孤零零的海鸥横着穿过天空。我离开窗口,又回到床前,拾起件丢在地板上的白裙,把它连同薄绵纸放回匣子里,把假发套也放了进去。然后,我打开一个小橱,在里边寻找我在蒙特卡洛时为范夫人熨衣服曾经用过的那只袖珍熨斗。熨斗丢在一层架子的深处,和几件许久未穿过的羊毛衫放在一起。这是一只万能式熨斗,适用于各种电压。我把它跟墙上的插座接通,开始熨那套比阿特丽斯从衣柜里取出的蓝衣裙。我不慌不忙慢慢地干着,就像当年在蒙特卡洛为范夫人熨衣服一样。

熨完后,我把那套衣裙齐齐整整放在床上,然后把先前穿化装舞服时涂在脸上的脂粉擦了个干净。我梳了梳头,洗洗手,穿上蓝衣裙,又蹬上一双与之相配套的鞋。我仿佛又成了过去的自我,正准备陪范夫人下楼到旅馆的休息室去。我打开房门,来到了走廊里。周围寂静无声,好像这儿根本没举办什么舞会。我踮着脚尖走到甬道的尽头,转过弯去。只见通向西厢的那扇门紧闭着。听不见一点声响。来到画廊和楼梯口的拱门处,我才听见餐厅里传来嗡嗡不清的谈话声。客人们仍在吃饭。大厅里空荡荡的,画廊里也没有个人影。乐师们一定也在吃饭。我不知道他们的活动是怎么安排的,一切都由弗兰克经办——不是弗兰克就是丹夫人。

从我站的地方,可以看见画廊里卡罗琳・德温特的肖像正对着我。我可以看见一绺绺鬈发衬托着她的脸庞,可以看见她的芳唇上挂着微笑。我记起了主教夫人在我拜访她的那天曾对我说过的一席话:“她的倩影叫我终身难忘,穿一身洁白的衣裙,秀发似乌云一般。”我早应该想起这番话,早就应该了解情况。那些乐器,那个小巧玲珑的乐谱架,还有那面大鼓,摆在画廊里显得古里古怪。一位乐师把手帕忘在了椅子上。我倚在栏杆上,俯瞰楼下的大厅。那儿很快就会像主教夫人曾描绘的那样宾客满堂,迈克西姆站在楼梯脚下跟步入大厅的客人们一一握手。鼎沸的人声将直贯屋梁,乐队将在我此刻正凭栏伫立的画廊演奏,小提琴师和着音乐的旋律晃动起身体。

到那时,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宁静了。突然,我身后的画廊里有块木楼板“咯吱”响了一下,我猛地旋转身查看。那儿没有人,画廊仍似方才一般空荡荡的。不过,有一股气流吹拂在我的脸上,一定是哪位客人打开甬道里的一扇窗户忘记关了。餐厅里嗡嗡的说话声不断传来。奇怪,我动也没动,楼板怎么会响呢?也许是因为今天晚上太热的缘故,旧楼板出现了膨胀的现象。冷空气仍一个劲朝我脸上吹着。乐谱架上有一页乐谱飘然落到了地上。我把目光投向楼梯上方的拱门,冷空气就是从那儿刮来的。我又到了拱门底下,待我经拱门步上长长的走廊,才发现通往西厢的那扇门被风吹开了,紧贴在墙壁上。西边的甬道漆黑一片,连一盏亮着的灯也没有。我可以感觉得到,风儿是从一扇敞开的窗户吹到我脸上的。我摸索着寻找墙上的电灯开关,但一无所获。我看得到甬道拐角的那扇窗户开着,窗帘被风吹得前后微微摆动。朦胧的夜光把奇形怪状的影子投在地板上。敞开的窗口传来大海的低语,那是潮水退离砾石海滩时发出的轻柔的咝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