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 这是他为自己选择好的宿命(第2/3页)

他抬了抬手,便有小厮搬出几十只箱子。

“这里头有成摞的籍牒、路引、宝钞。若舍得下名位,过来拿一份,带着家人隐姓埋名过活去吧,里头的钱够你们一辈子荣华富贵。本王安排到这里,也算全了咱们的情谊。想走的现在就走,本王绝不怪罪,可过了今日,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本王定斩不赦。”

话说得明白了当,众人也都了解梁潇的脾气,没有再废话的,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开始有人站出来,朝梁潇跪地磕头,搬起箱子走人。

走了一小半,留下一大半。

梁潇扫过众人,眼底有不忍一闪而过,但如掠影短暂,无人察觉,他道:“还有想走的吗?这么些年刀口舔血,你们就没觉得厌倦吗?”

剩下的人静默了片刻,又有几个站出来磕头搬箱子走人。

终于想走的都走了,剩下的说什么都不肯走。

梁潇道:“此战胜负未明,本王会提前把你们的家眷都安排好,先分批出城,银钱本王出,你们各自回去专心备战。”

众将以为这是他疑心病又犯了,在拿家眷做人质,没有当回事的,正是表忠心的时候,铮铮然应是,各自回去备战。

他们走后,梁潇凝着空落落的庭院,半天没言语。

还是虞清沉不住气,上前道:“都是对殿下忠心耿耿的人。”

梁潇玩弄着茶盖,在瓷器清脆的碰撞声中道:“对啊,都是对我忠心耿耿的人,忠心到不惜叛国弑君。”

自始至终他都是清醒的,比谁都明白,今日之困局是如何造成的。

当年梁潇自微势和虎狼环伺中崛起,不得已,要不择手段自保攀爬,结交了一群同样狼子野心狠毒手辣的人。

他何尝不知这些人终有一日会成朝廷隐患,但他别无选择,因他的敌人各个嗜血狠厉,若他但凡有半分心慈手软,立刻就要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终成了今日之局面。

梁潇抬起凉茶一饮而尽,喟叹道:“他们各个手握重兵,若留着,势必成祸,将来天下干戈四起,疆土分裂,受罪的还是黎民百姓。所以,只有委屈他们一下,让他们去死了。”

他咽下茶水,莞尔:“不过没关系,本王陪着他们一起死,也算全了这段征战沙场生死与共的情谊。”

虞清紧摁住佩剑,道:“殿下,您一定有办法的,您满腹韬略,天赋英明,怎么会想不出让自己活下来的方法?”

梁潇摇头:“他们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若开战当日本王没去,他们怎肯率军入阵?再者——”

他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世上并没有人需要他了。母亲去世了,弟妹各有自己的人生,姐姐正巴不得他死,姜姮……姜姮也期望离他越远越好。

这个玉石俱焚的计策是他在玉钟山上想出来的,也只有在痛不欲生的境地里才能想出这么惨烈的计策。

有趣的是,一旦定了这条路,他竟觉得无比轻松,好像兜兜转转,这合该就是他要走的路,路的尽头就是他的宿命,他的救赎。

人活一世都有件要做的事,也许,上天本来赋予他的命运就不是什么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而是要清肃朝中毒瘤,还这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小厮来禀,说聂雪臣求见。

虞清忙擦干眼泪,退到了一边。

聂雪臣呈上了两本册子。

这些日子他奉梁潇之命在结交朋党,排斥异己,凡俯首听命的,皆视作忠心之人记在了红册上,凡顽固不化誓死忠君的,皆拉入牢中一顿拷问最终记在了绿册上。

梁潇拿过册子,含笑冲聂雪臣道:“你有功,本王准许你随本王一起征战,若此战得胜,你便是开国功臣。”

聂雪臣惊喜万分,忙磕头谢恩,喜滋滋地退了下去。

梁潇瞧着他的背影,眉眼弯弯,尽是嘲讽:“朝中有这等官,何愁政治不腐,民怨不沸。”

此话刚落,小厮又来禀,说世子回来了。

是梁潇把辰羡叫回来的,他安顿好姜姮和晏晏后,左思右想,最放心不下的竟还是辰羡。

辰羡又恢复了年少时褒衣博带的打扮,文卷气满满,神采奕奕而来,让梁潇看着好一通羡慕。

他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命人添了热茶,道:“我曾与你说过,姮姮的心愿是希望这天地清朗,人间太平,盛世喜乐,百姓安康——可是你知道这有多难。满朝奸佞,暗流激涌,社稷已经腐到根子里去了,非破开皮肉刮骨疗毒不可治。”

辰羡想搭话,被梁潇一摆手摁住:“今夜你就听我说。”

“可破开皮肉刮骨疗毒未必不可能,若当真实现了,必然是天朗气清日月一新的。但你不要天真到以为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畅所欲言,毫无顾忌地推行新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