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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可以下地了。”我对她说。

“绝对不行。”她答道,“大概一星期以内,你都只能在窗户边的椅子上坐坐,让脚适应一下,然后顶多只能走到闺房那边。到月底,我们就可以扶你下楼,去户外坐坐了,不过还得看情况。”

这个过程的确被她言中。我第一次坐在床边,把脚放在地上的时候,感到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整个房间都在晃,一边是斯考比,另一边是约翰,我感到像新生儿一样虚弱。

“天哪,夫人,他能起来了。”斯考比惊呼道,他脸上那惊诧不已的表情使我不得不又坐下大笑。

“你都可以把我弄到波得敏市场去当怪人展览了。”我对他说。我在镜中照见自己,瘦削又苍白,加上下巴留着棕色胡子,简直像个传教士。

“我倒有点想去乡下传教,会有成千上万的人追随我,你觉得呢?”我对瑞秋说。

“约翰,给我拿剃须刀来,”我吩咐说。可是等把胡子刮完,脸又光了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少了某种庄严的味道,又成了那副男生模样。

接下来的这段恢复期确实开心得不得了。瑞秋始终陪伴着我。我们谈话的时候不多,因为谈话最容易使我厌倦,而且会产生令人头痛的阴影。我很乐意坐在窗口,威灵顿为了让我消遣,把马拉来,绕着面前的砾石场一遍一遍驯马,就像斗兽场里展示野兽一样。后来,我的腿有了点力气,就走到闺房去,在那里用餐。瑞秋服侍我用餐,就像保姆照料小孩一样。有一次我对她说,要是她后半生真的要侍候一个有病的丈夫的话,也只能怪她自己。我说这话的时候,她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我,想开口说什么,又收了回去,然后就把话岔到别的事上去了。

记得由于某种原因,我们的婚事一直没有向仆人们透露,我想等安布鲁斯去世满十二个月再宣布,或许她担心我会在斯考比面前说漏嘴,于是我缄口不言。还有两个月,我就可以向世人宣布这一消息了,在此之前,我得忍着。我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爱她,她也比冬天那几个月的任何时候都更温和、柔顺。

当我第一次下楼来到院子里的时候,我简直都呆了。在我生病这段时间,这里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石阶路已修好,路边那低凹的花园也已挖深,准备铺石抹边了。这会儿看上去是个很深的大窟窿,黑幽幽阴森森地张着大口。我站在石阶上往下看,正在下面挖掘的工人抬起头来朝我笑笑。

塔姆林得意洋洋地陪我去植物园——瑞秋拜访他妻子去了,就在不远的农舍里——虽然山茶花已经败了,杜鹃花还盛开着,还有一串串淡黄色的金链花,花朵绽放,花枝低垂。

“明年得把这花移一下了,”塔姆林说,“开花的时候,枝头都快垂到地下了,而这种果实会毒死家畜的。”他说完伸手去够一根枝子,上面的花瓣已落,结出了荚,荚里有籽,“圣・奥斯泰尔有个人就是吃了这玩意儿才死的。”塔姆林说完把荚朝后一扔。

我已记不清这花是否像其他花一样花期很短,是不是十分美丽。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意大利别墅小院里低垂的树枝,想起那个女仆拿着扫帚扫花荚的情景。

“在佛罗伦萨,艾什利夫人有幢别墅,那里面就有这种树。”我告诉他说。

“是吗,先生?”他说,“我想那种气候环境能生长很多东西,那一定是个非常绝妙的地方。我能理解为什么夫人要回去了。”

“我认为她没打算回去。”我说。

“要是那样就好了,先生,”他说,“但我听说不是这样的,说她等你身体恢复了就要走。”

真是不可思议,闲言碎语竟能编出这样的故事来。我想知道只要我们宣布结婚,流言就不攻自破了,不过我有些踌躇,不敢向她提起这事。记得我生病前好像有次说起这事,她大为恼火。

那天晚上,我们一同坐在闺室,我边喝着药饮——这已是我天天睡觉前的一种习惯了——边对她说:“现在乡里又多了新的传言。”

“是什么?”她抬起头望着我问。

“怎么说你要回佛罗伦萨?”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低头做刺绣品。

“有充分的时间考虑这事,”她说,“首先得等你病好了,身体也壮实了。”

我迷惑地看着她,这么说塔姆林并没完全搞错,她心里还是有回佛罗伦萨的念头。

“你还没把别墅卖掉吗?”我又问。

“不,没有,”她答道,“我根本就没想卖,甚至都不想出租。现在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能养得起这幢别墅。”

我闭口不语,我不想伤害她,但一想到她有两个家,心里实在不痛快。事实上,我憎恨至今留在我心头的那幢别墅的情景,我想她也应该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