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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去?”

“你一个人去。”

“星期一和星期三干什么?”

“星期一和星期三,让我想想⋯⋯”我赶紧搜索枯肠,都没想出什么花样,“你会不会画素描或唱歌?像帕斯科家的小姐们一样,你可以星期一练习唱歌,星期三练习绘画。”

“我既不喜欢素描也不喜欢唱歌,”瑞秋说,“恐怕你给我安排的休闲活动并不适合我。如果我不是在这里等世家来访,而是去他们家里给他们教意大利语,可能会更适合我。”

她站起身,熄灭身旁高烛台上的蜡烛,我也站了起来。

“艾什利夫人教意大利语?”我故作惊恐地说,“说起来多难听,简直给夫人的名字蒙羞,只有无人赡养的老处女才去教课。”

“那么处于相同境地的寡妇该干什么呢?”她问道。

“寡妇?”我不假思索地站起来回答,“嗯,寡妇可以尽快再婚,或者卖掉戒指。”

“知道了,可我哪一样都不干,我宁愿去教意大利语。”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离开了房间,临走时回头道了句晚安。

我感到满脸发烧,天啊,我都说了些什么?我说话时竟然没有想到她的处境,忘了她是谁,也忘了她的遭遇,我竟然像以前和安布鲁斯讲话时一样与她说起了俏皮话,结果说漏了嘴。再婚,卖掉戒指,她该怎么看待我呢?

她会觉得我是多么愚蠢、多么无情、多么粗俗又缺乏涵养,我感到自己从后颈到头发根都红了,真是该死,道歉是没用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最好别管它,希望并且祈祷她会忘掉这事。谢天谢地,没有人在场,比如说我的教父,他知道了会把我拉到一边对我的失礼大加指责的。或者倘若此事发生在餐桌上,斯考比和小约翰在旁边站着又会是何情形?再婚,卖掉戒指,噢,上帝⋯⋯噢,我的上帝⋯⋯到底是怎么鬼使神差的?我今夜肯定睡不着,我会睁着眼睛辗转反侧,耳边一直回响着她犀利如电的答话:“我哪一样都不干,我宁愿去教意大利语。”

我唤来多恩,从角门走入庭院,我越走心情越糟。简直就是一个粗鲁、缺乏理智、头脑简单的粗俗笑话⋯⋯那么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否她真的缺钱?那么她说的话就是当真的。艾什利夫人教意大利语?我想起了她从普利茅斯写给教父的信,信中说她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后要去伦敦,我又想起瑞纳提曾说过她被迫要卖掉佛罗伦萨的别墅。我记得,或者更精确地说是充分意识到,安布鲁斯的遗嘱里什么也没留给她,一点东西也没有。他的每一份财产都属于我。我又一次想起了佣人们的闲言碎语,艾什利夫人没有经济来源,如果艾什利夫人去教意大利语,那么佣人、佃户、乡邻会怎么想?

如果是在三天以前,甚至两天以前,我都不会在意。那时她还是我想象中的另一个女人,即便她忍饥挨饿,那也活该。但是现在不行,情形已发生了变化,完全不同了。此事必须设法处理。但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不可能和她正面商量。一想到和她商量,我就感到满脸羞红,十分窘迫。突然,我想起那些钱和家产在法律上还不属于我,要等到六个月后我生日的那天才生效。想到这个我顿时有一种轻松感。家产现在还由我教父掌管,他是这份产业的受托人,也是我的监护人,因此得由他与瑞秋表姐交涉,让一份产业给她。我一有机会就去找他谈此事,我不会让他提我,只把它当作一项法律事务来办,一件看上去符合本国法律条文的普通事务。对,这才是解决的方法。感谢上帝我终于想出了办法,意大利语课⋯⋯多么耻辱,多么吓人。

我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便朝屋子走去,但心头依然无法抹掉自己的蠢话。再婚,卖掉戒指⋯⋯我走到前门东边草地边上,看着多恩在草地上东嗅嗅西嗅嗅,便轻轻地对它吹了声口哨,我的脚踩在碎石路上,沙沙作响。这时,一个声音从上面传下来:“你夜间常常在林中散步吗?”是瑞秋表姐的声音,她正坐在那蓝色卧室的窗口。窗开着,屋里没点灯,我又猛地想起了自己的蠢话,好在谢天谢地此时她看不清我的脸。

“偶尔,”我说,“心里有事的时候。”

“这就是说你心里有事了?”

“嗯,是的,”我回答,“我在林中散步时得出了一个很重要的结论。”

“什么结论?”

“我认为你未见到我之前不喜欢我的声音,认为我自大、鲁莽、任性,都是对的,正确的,我的确如此,甚至比这更坏。”

她往前凑了凑,胳膊撑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