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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一切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我又说,“你瞧瞧这些信,看这最后一行,‘她已经对我下手了,瑞秋,我的冤家⋯⋯’你又怎么解释呢,瑞纳提先生?”

当时,由于激动,我提高了嗓音。只见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了拉铃,出来个仆人,他发了句话,那人回来的时候拿着一个杯子,还有酒和水。他给我倒了一些,然而我一点都不想喝。

“怎么解释呢?”我又问。

他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走到墙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

“艾什利先生,你了解点医学史吗?”他问。

“不了解。”我说。

“瞧,在这儿能找到你要找的信息,或者你也可以去问一些医生,我非常乐意给你提供他们的地址。有一种特殊的脑部疾病,首先是脑瘤不断扩大,病人被各种幻觉所折磨,比如他会想象自己被人监视,而他最亲近的人,比如说妻子,要么背叛了他,要么不忠诚,或者想偷走他的钱财。一旦得上这种病,任何爱心或者劝说都不会消除他的疑虑。如果你不信我,也不信这里的大夫,那你回去问问你的同胞,或读读这本书。”

他多么能言善辩,多么冷漠而自负。我能想象出安布鲁斯躺在桑格莱提别墅里的那张铁床上,备受病痛折磨倍感困惑的时候,这个人就在一旁观察他,逐个分析着病症,也许就在那架三折的屏风后面。我不知道瑞纳提所说的对不对,我只知道自己心里对他很反感。“为什么不通知我来?”我又问道,“信不过她为什么不叫我来呢?我是最了解他的。”

瑞纳提“啪”的一神把书合上,放回了书架。

“你太年轻了,不是吗,艾什利先生?”他说。

我盯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问道。

“一个深情的女人是不会轻易让步的,或许是自尊,或许是任性,随你怎么认为。无论怎么说,她们的感情要比我们的纯朴,她们很执着于自己的所思而绝不退让。我们男人有自己的战场,艾什利先生,但女人同样也会战斗。”

他那深邃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我,我无言以对。

“如果我在这儿,他也许不会死。”我说道,然后站起身朝门口走去。瑞纳提又摇了摇铃,便有仆人进来送我出门。

“我已经给你的监护人肯达尔先生写过信了,”他又说,“我已详细解释了所发生的一切。我能为你再做些什么?你要在佛罗伦萨久留吗?”

“不,”我说,“我干吗要待在这儿?没有什么能让我再留在这儿了。”

“如果你想去看一下坟墓,我可以给新教徒墓地的看守带张条儿。墓地修得很简朴,还没有石碑,不过准备最近就立。”

他回到桌边给我写了个条儿。

“你打算在碑石上刻什么?”我问。

他沉思了一会儿,这时,门口的仆人把安布鲁斯的帽子递给了我。

“我想,最好写成‘纪念安布鲁斯・艾什利先生,瑞秋・科林・艾什利亲爱的丈夫’。当然,还有日期。”

我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想去墓地,不愿看见他的墓,不愿看见埋葬他的地方。他们可以为他立一块碑,以后愿意的话,还可以献上一些鲜花,但安布鲁斯一无所知,也不会在乎这些东西,他将永远跟我在一起,在自己的家乡,在自己的国土上安息。

“如果艾什利夫人回来,”我慢吞吞地说,“就告诉她我来过佛罗伦萨,我也去过桑格莱提别墅,见过安布鲁斯去世的地方。你还可以和她说说安布鲁斯写给我的那些信。”

他冷漠地向我伸出手,他的举止就像他本人一样冰冷生硬,而且依然用那种高深莫测的目光凝视着我。

“你表姐瑞秋是个易冲动、感情用事的女人,她离开佛罗伦萨时带走了自己的一切财物,恐怕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离开那所房子,回到了黑暗的街上,觉得他那双眼睛似乎还在窗后追随着我。我回到圆石街,走过小桥,在回客栈睡觉之前,又一次站到了亚诺河边。

整座城市都沉睡了,我是唯一的浪子。庄严的钟声已静寂无声,只有河水在桥下汩汩地流淌,水流似乎比白天轻快,好像在经受了太阳和酷热长时间的压抑之后,在这安静的夜晚终能够放松了一样。

我凝望着河水,看着它流淌,涌动,最后消失在黑暗中。桥上灯光微弱,依稀可见河水泛起一个个黄褐色的泡沫。突然,随着水流的缓缓转动,一只狗四脚朝天地浮出水面,穿过桥底,流向远方。

我在亚诺河边暗暗发誓。我发誓:无论安布鲁斯临终前如何遭受痛苦与磨难,我都要让那个造成这一切痛苦的女人全部偿还。我根本不相信瑞纳提的谎言,我只相信我右手里的这两封信,安布鲁斯最后写给我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