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五章(第2/3页)

纵然此前离司已用金针之法培元固本,助子娆尽量减轻损伤,但这药性强横并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子娆如此催发莲华心法,自身真元日渐受损暂且不说,单是药血相融时穿经过脉的剧痛便无法形容万一。

然她甘之如饴。

子娆脸上隐有笑意浮现,一种深艳之美,淡淡流露徐开的凤眸。

不是亲身试药,永远不会知道他是如何日日夜夜自这样的痛楚中熬过。

二十年不长,数千光阴。

那样若无其事的微笑,轻描淡写的话语,是以怎样的刚强与坚韧去承担?那般清寂平静的眼神,日益难掩的倦意,是怎样生命与意志的消耗?那些翻手运筹深谋远虑,那些淡然杀伐风云暗流,又是怎样的隐忍,怎样的代价,怎样的倾心之血?

没有亲身经历过,便没有资格说知道。

重伤之后再耗真元,一阵无法抗拒的虚弱自心底深处狂涌而至,子娆紧紧咬唇,淡魅的笑容却愈盛,恍惚间似有奇异而迫人的光彩,明丽不可方物。

一生一世冷眼凡尘,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感谢苍天赋予的生命。

以此生命之暖,触摸他最深最痛之伤。

从此以后他的骨肉合了她的血,心魄神魂永难再分,从此以后这世间唯有她,可以与他一起,生,死,与共。

细雨潇潇,染透古木回廊,四下微风如幕,碧影如烟。

离司小心地捧着药盏,低头而行,心事重重。

这已是第三盏药。

对主人谎称借《大周经》古法,以白凤、白猿、白鹿三灵之血为引缓冲药力,真正却是九公主用莲华奇术化血入药,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歧师开出的药方是借各种药物封锁人体奇经八脉,浸透气血,强行摧散九幽玄通由药毒而生的真气,从而化解主人体内多年来积累的剧毒。但此种方法无异于彻底废人武功,毁伤的经脉,使其永无机会真正痊愈,亦将因新的药物种下更为可怕的祸根。

所以歧师列出的药中,有一些离司之前也并非未曾想到,但关心求全,绝不敢用这样摧毁性的法子去解那剧毒。歧师此举究竟是何用意再清楚不过,但恐怕就连这老怪物都未曾想到,九公主竟当真敢用血影莲华化解他的阴谋。

无声的步伐不惊动一丝微雨,刚刚步出药舍,抬起头来,离司忽然猛地刹住脚步。

重重碧纱之外,一道修长的身影独立雨前,青衫飘摇仿佛融入杳无尽头的冷雨中,朦胧间看不清容颜,但离司却清楚地知道那是谁,一动也不能动地站着,一泓丹艳在指间微微颤抖。

直到子昊来到她面前,离司不由自主双膝一跪,煞白着脸轻轻叫道:“主人……”

清冷的衣摆静垂在眼前。

离司不知他已来了多久,他若不想让人发现,可以瞒过这宫中任何一人,他若想知道一件事情,这世上任何一人都莫想隐瞒。

离司能感觉他有若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又仿佛根本未曾看她一眼,那种无形的压力令人心魂俱慑,不说抬头,便是呼吸也觉艰难。然而只是一瞬,离司听见一声极低的叹息,子昊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看向茫然的雨幕,然后伸手,轻轻接过了药盏。

如玉似翡的鲜血,带着属于生命的温热,将无比鲜红的色泽映入那双深邃的眸中。

离司从未想过主人的眼中会有如此深刻的感情,仿若落日沉入了苍海,烧得人心口阵阵发痛,仿若晚霞燃尽了西山,那一刻无止的沉没。

她看到有清淡的笑容,自主人削薄的唇角飘逝,那笑容,令人想起九公主沉睡前静美的容颜。

子昊微微扬袖,将手中之药一饮而尽,转身往药榭中走去。

坚逾硬石的寒玉药盏化作一片细密的粉屑散入雨中……

子昊穿过重重纱幕步入药榭深处,低榻上沉睡的女子丝毫不知他的到来,白衣流雪,柔弱的容颜如同湖心宁静的白莲。

他轻轻抬手拂过她的发丝,子娆第一次没有像以前般睁开眼睛,对他露出动人的微笑。

她从来不会感觉不到他,子昊借了雨光细细凝眸,忽然知道原来曾有无数个夜晚,她便是这样陪伴自己入睡,用她温柔的指尖,抚平睡梦中微蹙的眉心。

不曾守候,便永远不会知道期盼的滋味,不曾珍惜,便永远不会害怕失去。

他缓缓闭目,淡淡一笑,轻轻一叹。

两个人,一个世界,一笑一叹,便是一生。

子娆醒来的时候,一眼便见子昊熟悉的背影站在碧纱影中,细雨微寒,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她不料子昊竟然在此,吃惊之下撑起身来,却觉一阵晕眩,子昊已返身将她扶至怀中。

子娆竭力调匀呼吸,睁开眼睛时,突然落进他仿若深海般的注视。

和那双柔长清邃的眸子轻轻一触,子娆便知道若他开口发问,自己根本无法在这样的目光下说出任何搪塞之辞,她已隐约感觉到他的不虞,雨湿寒阶的凉意,不动声色地沁透开来。